欧明道:“各位心意,老夫已领了。我已有言在先,我把这山寨弟兄交给了孙寨主,有我山寨道成二弟、王六三弟、刘尚四弟,屈寨主等英雄在那山寨,想孙寨主也不敢轻待我红桥寨众兄弟。何况那孙寨主治理山寨,比老夫更有能力、经验和声望,把我等众兄弟交给她,老夫也放得心。这样的话,我也就能安心隐退山野,作一樵夫了。这件事,老夫也决心已定,还望各位不必再言。”
众头领听了,默默无语,叹息不已。欧明就对王六道:“三弟就去看看黄历,找个好日子吧,总在这几天,越快越好。”又对道成道:“二弟就辛苦些,带领大伙清理山寨各类钱财兵器物资,登记造册,不得有遗漏,到时一并交孙寨主查验。”王六、道成领命去了。
晚上,欧明独邀刘尚二人对饮,就向刘尚讲了自己隐退衡州,顺便带弟妹一道回衡州,改名换姓,经商置业,辅子女念书成才之事。刘尚听了,感激涕零,忙起身揖拜,道:“大哥如此眷顾小弟家小,则小弟全家子孙后代都有救了,小弟无以为报,只盼来生再效犬马之劳!”欧明笑了笑,道:“老夫也是看弟妹不但模样俊秀,明理大方,勤劳能干,更有正义侠勇之气,正是置业经商的好苗子。我那儿媳春妮,正需要弟妹这样的人去打理店铺,想弟妹要是去了,一定生意兴隆。”
刘尚一听,疑惑道:“大哥还有儿子媳妇?小弟可是从来没有听大哥讲过的呀!”
欧明笑了笑,道:“山寨也自有山寨的规矩,不是信得过的人,不会随便透露家事。即便是弟妹同老夫此次回衡州的事,也还要隐姓埋名,想必不用我多说,弟心里也明白。”刘尚点了点头。欧明笑了笑,问:“四弟你同大哥说说,你那年闯宝庆是怎么回事?”刘尚道:“这事说来话长。”便把走宝庆,杀黄三、救春妮爷孙之事说了一遍。欧明问道:“四弟可是救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和一个年方二八的姑娘?”刘尚道:“正是。”欧明道:“谁说我们兄弟无缘?缘分深着呢。四弟你不晓得,你救的那个春妮,就是老夫的儿媳妇。你就是春妮要找的恩人!”
刘尚一听,就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吃惊地看着欧明,欧明笑了笑,道:“看来,我也要让你晓得老夫的身世了。你且慢慢听我说来。”
原来欧明原本是一个教书先生,其家庭也算是数代书香门第,祖父是南宋末年的进士,父亲也是位举人。欧明从小受父亲的影响,喜读史书,其父见欧明喜武,便又送他到庙里拜过高僧练武。十八岁时父亲为他订下一门亲事。过门后,妻子王氏白净貌美,贤惠能干。美中不足的是,婚后十几年没有为欧家生男育女。父母曾要欧明娶妾,而欧明与王氏情深意浓,不愿纳妾。直到父母病故后,王氏才生下一子。中年得子,对欧明来说算是喜从天降。他继承父亲留下的私塾学馆,开馆教学。王氏性格温顺,相夫教子,克尽妇道。夫妇俩相敬如宾,儿子乖巧可爱,其乐融融。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儿子刚满周岁过后,家中发生了惨祸。
村里一个本家财主叫做欧得成,家有良田、山林、财产不计其数。欧得成为人倒还厚道,他的儿子就不同了,家里姐弟五个,只有他是个男丁,被母亲宠养。二十几岁时欧武就娶了三房妻妾,仗着家财万贯和一个在衡州路府为官的舅父做靠山,横行乡里,无恶不作,更是好色成性,只要哪家姑娘和媳妇长得有几分姿色,不论老嫩,千方百计占为已有,不弄到手不罢休。旁人暗地里都叫他“色魔太岁”,良家媳妇、闺女见他都躲得远远的。他听下人讲,欧明的婆娘美貌白净,因此心里惦记,只是慑于欧明家几代人在欧氏家族拥有的威望和声誉,以及欧明的一身武功,才不敢乱来。
欧明毎日按时起早贪黑到学馆授课教书。一天,王氏在房屋前草坪晾晒衣服,欧武恰巧路过。正逢夏热之时,王氏只穿一件单衣。欧武看得真切,一时邪火上冲,色欲攻心,哪顾及许多,竟上前搂住要行非礼,不管王氏如何挣扎反抗,竟强行奸淫得逞。事毕欧武扬长而去,王氏泪流满面,心如死灰。
到了下午,欧明收馆回到家时,刚烈的王氏早已悬梁自尽,旁边桌上放有一块白方布,上面用血写着“杀欧武”三个字。欧明一见,顿感天昏地暗,晕死过去,直到刚满周岁的孩子的啼哭声唤醒了他。欧明怎能咽得下这一口恶气,连夜掩埋好妻子王氏,次日便带着孩子,赶到离欧村数十余里的衡州城姐姐家中,把孩子托付给姐姐,叮嘱姐姐道:“弟要办大事,不再回来,你带好这孩子,不要去找我。”就匆匆走了。
过了一日,欧明依旧去学馆教学。傍晚时分,便去了妻子坟前,烧了几刀纸钱。坐到二更时分,回家收拾停当,取了一把朴刀,摸进欧武家中,从欧得成到欧武,一家老少一个不剩杀个精光,然后一把火烧了欧家大院,自己连夜逃出,从此亡命天涯。之后便上了红桥山,立寨做了山大王,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就在四年前,欧明路过水东江,在一家客栈遇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身旁立一块木牌,上书“卖身葬爷”一行字。欧明见她年纪轻轻,既孝顺又可怜,便出银帮她买口棺材埋葬了她爷爷,并帮她结了客栈的账。动身回红桥寨时,那姑娘却一路跟着,非要跟欧明走,欧明就问那姑娘为何流落至此,姑娘就把自己同爷爷在沿路卖艺,在宝庆城卖艺时被地痞欺负,打死了爷爷,幸被一名叫赵尚的少侠相救,杀死了地痞一事,对欧明说了。欧明见她无依无靠,又不便带去红桥寨,就托人把她送到衡州府姐姐家,给年事已高的姐姐做个使唤丫头。一年后,姐姐托人捎来口信,说服侍她的春妮姑娘已成了他的儿媳妇。
刘尚听了,叹息不已。问:“现在春妮怎样?”欧明道:“我姐从小嫁到罗家,是个做生意的商人,虽不算很富有,也算得上丰衣足食。姐夫死得早,膝下无子女,对春妮就像亲生闺女一般。在姐的撮合下,春妮与我那儿子成亲,先后生下一男一女,一家老少也还过得安逸。”
刘尚听了,也是高兴,就筛了一大碗酒,站了进来,双手捧了,道:“这碗酒,小弟是一定要敬的,不想大哥有子有孙,我刘尚也有侄孙侄女,这对小弟来说,真是天大的喜事呀!这么说来,大哥告老回乡,在儿孙身边尽享天伦之乐,也是大哥之福,老天有眼!”
欧明呵呵笑着同刘尚喝了酒。道:“老夫还有一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刘尚道:“常言道,长兄如父。我刘尚上无父母,身边无兄弟,有幸结识大哥后,小弟不仅把大哥当成亲哥一样,还把大哥当成我父亲一样。小弟有做的不当之处,还望父兄责罚,小弟甘心领受。”欧明笑笑道:“那就恕大哥直言了。此次去了东落寨,见弟妹已誓言不留山寨,去意已坚。想你们夫妻相守已是数年,子女尚小,老夫也不忍见你们妻女分离,但情势所逼,也只得如此,想小弟也不愿家小世代为匪,一家人在这山寨共担风险。弟妹一走,弟妹及侄子侄女们的生活前途,自有老夫及老姐的照顾,四弟倒不用担心。老夫所担心的,只是四弟你。昨在东落寨,听弟妹有把你托付给孙寨主之意。弟妹也许是想她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也晓得你的气性,担心你的安危,得有个人时刻在你身边护着你,这样她才能放心同我回衡阳州。那孙寨主也在弟妹面前舍身相保。那成芳就道,既然如此,孙寨主何不效那娥皇,女英,让刘兄弟同师姐互帮互助,相辅相成,共就大业。没想弟妹听了,却也点头应允了。”
欧明说到这里,就看刘尚的反应,没想刘尚说出一番话来,令欧明既然是敬佩,又是担心。这正是:
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
不是缘未到,只因怨末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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