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里都挺别扭的,但也知道自己就是强占了山林的贼。
直到他们派出去县府附近伪作货郎转悠的游探,给他们传回来了今上的复古尊周谣。
被这歌谣打动的不止是白波贼寇,很多如随季他们这样的小蟊贼们也被打动了。
那士绅老儒如获至宝,老泪纵横,异想天开的说总算能给他们谋一个身份了。
在老儒看来,山主家能拿一块不知道哪里来的铅板山契来讹诈他们,说他们是贼。
他们把这些开垦的田亩奉献给天家成为公田,那山主家又能如何?
召开众议,十取其一,比现在公中的收粮略高,但也高不到哪里去。
何况三分之二可以留给他们自己用。
关键是不再为贼,跟亲朋也能有个走动,各户都愿意。
着各户统计自己的田亩,大家互相盯着,倒是没人耍奸。
没有弄铅板的本事,有人会木匠手艺,因此在木板上画了下来,标注文字说明。
又怕损坏,让人直接随着笔画雕刻成了木雕。
另制木板写了一份推举信,着山寨各户按了手印,推举老儒为此处亭长。
因随季爬惯了山的,加之为人伶俐,着他带了干粮与众家积攒的全部钱币,上京师讨封来了。
随季不敢走大路,一路翻山越岭。
又没出过远门,各处乱撞乱打听,近一年方到达洛阳。
折腾得跟个野人似的,到城门口提心吊胆询问城门兵丁。
好在兵丁们见得多了,带他见了赵融,赵融又着人将他带到了洛阳的东尚书台。
那便是此刻在卢喷喷面前的那两块随季一路背来的木板。
洛阳没那么多世宦子弟做郎官,因此即便是东尚书台这样的衙门,里头办事的也多是宦官。
好在这时候早就过了推举盖印的高峰期,专门划出来来负责这等事项的东尚书台并不忙。
都是身份低贱之人,宦官们倒没有苛待随季,还好好问了他话。
这会儿卢喷喷问起来,却也能将随季所说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卢喷喷叹息一声,垂目又细看了那块随季他们自己制作的田契木板。
见山脉纵横,都是些见缝插针的山间薄田,量出产也甚是有限。
他沉思良久,却终究是将木板递给了宦者:
“与吾好生收将起来,亦是民生民情。”
叹息再三,他还是命人取来了伪玺,亲自郑重其事的在那块满是肮脏指印的推举木板上行了玺,才将之归档。
伪玺是推举信的量太大的时候,庚哥那御姐娘亲不胜其烦,庚哥让人取金所制的十方假玉玺。
扔在东尚书台专门盖这种印,皇甫嵩和卢喷喷都激烈的反对过,但没用。
当下也成为惯例了。
卢喷喷觉得只要他们管理严格,也倒的确方便许多。
外人当然不知道他们行的是假玉玺。
卢喷喷再三犹豫叹息,一是因为,亭长这种连官都算不上的最底层吏职,根本不归他们封。
但这也是庚哥的意思,只要有推举信就行玺,不做任何的筛选。
坚决要当木得感情的盖章机器。
这样下来,行玺越是荒唐,满天下的世家豪族越拿这个行玺的程序当个玩笑。
他们越轻视行玺的过程,洛阳就越安全。
而原因二呢,是因为他知道,按以往的惯例,给行这个玺,对随季他们并非好事。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能体会到这两张木板背后,那百多户人家的殷切期待,更能体会山长水远背这两块木板到京师之人的拳拳向往。
这也是他辜负不起的。
郑重其事的拿新版的纸质册封文书。
端正写下尚书台敕封荆州南阳郡随县礼山乡龟盘坳吴平字奉安为远山十八涧亭亭长的字样之后,卢喷喷再度行玺。
将册封文书塞入有防水功能的新制油纸信封,卢喷喷不知道多少次的又叹息一声:
“着其仔细些,册封文书外皮可略沾雨水,却不可全湿,避些火。”
“再着人安排其好生饱餐一顿,歇息两日再行返回。”
“送些盘缠吃食与他,一应支出从某俸禄中扣除。”
他不忍召见随季,随即灰暗着心情行出了东尚书台。
随季哪里知道这许多?
见东尚书台宦者亲切,安排他饱食住宿,甚至在洛阳游玩了两天,这才拿到那封早就写好的敕封文书并盘缠干粮。
却以为这都是惯例。
满口子的赞颂圣天子如何如何,不过也是些乡野俚语。
他也不识字,不知道敕封文书里写了什么。
反正口也没封死,还洁面洗手之后,恭恭敬敬的请出来观摩过。
也看不出个究竟,只是对那一方朱砂假印肃然起敬。
有了出门行路经验,又敢行大路,盘缠又够。
只须二十多日,随季便风风光光返回了南阳随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