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下，八九个年轻人叫嚷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庚庚满嘴流油，这顿肉让他回味了几十年。恍惚中，一时把小黑屋当成了仙境。而随后的任务分配，又把他拉回了人间。这是一个扒火车团伙，后晌要实施行动呢。庚庚额头上渗出汗珠，全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吃饱喝足，八九个人在地上胡乱躺下，为下半宿行动养精蓄锐。庚庚一闭眼，想起了奶奶临终时的话。老人卧在炕上抓着他的手，“奶奶不能跟着恁咧，脊梁背儿要直，要给老程家争气耶。”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奶奶的心思奶奶的指望，他心中明晓。

庚庚使劲儿唿扇着鼻翼，不让自己产生困意。有人屋角撒尿溅到脸上，他侧了侧身子。过会儿，估摸着大家都睡香了，起身，走到门前，对门外值班人悄声道：“俺、俺要解手。”

门外回话：“屋里尿就行，别瞎吱歪（吵吵）。”

庚庚说：“俺吃、吃撑咧，要拉粑粑。”

值班的开了门，道是走远点，别熏着老子。

庚庚轻轻走出去慢慢向前走，回头看值班的没看他，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直至撒丫子跑了起来。

“抓瘦猴子啊，抓住瘦猴子打断他腿呀。”庚庚身后，传来一片喊叫追赶的声音。

庚庚向东北方向飞奔。过去铁佛村房前屋后皆柳树，又有果树环村四周，连本村人都常常迷路。这些年各种树木都无生机，砍的砍刨的刨，远远就能看出光秃秃的村子样貌。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庚庚从麦地里斜岔着方向，一头扎进了茫茫黑夜。

学打铁的东升偷空儿带着阿黄来看释参师傅。

释参问见到庚庚没有，东升说好多会子（日子）没见，俺也想大头咧。两人说着话，不远处，阿黄冲大殿内铁佛像背后的储藏洞汪汪个不停，见东升无视，一口叼起主人的裤腿往洞口拉扯。

释参看眼阿黄，快步走向洞口，拉开木板，弯腰瞧，“俺操那个猴咧！”释参惊喝一声。

东升跑过来，向里望一眼，猫腰钻进洞里，抱出了昏迷的庚庚。

“庚庚，庚庚，大头，大头！”东升大声喊叫着，一路小跑抱着庚庚奔向师傅居室。

紧跟后面双手合十，释参念叨着：“阿弥陀佛，铁佛菩萨保佑，铁佛菩萨保佑咹。”伸手，摸摸庚庚发烫的额头，露出一嘴的大黄牙又来一句：“这是活要命耶，俺操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