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室,女儿睡了,郜若桂正坐在床头,问他:“什么时候去民政上把手续办了?”
程家庚道:“别胡思乱想了,闺女都这么大了。”
“我不是农村妇女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尊严你知道吗?不过你放心,感谢你把我从西部小地方带到柳城来。离了我也不会再找,活是你程家人,死是你程家鬼,将来在坟坑里陪着你。”郜若桂说:“但是,这个婚姻在着,我实在没有人格。”
黄叶落尽的时侯,程家庚跟郜若桂办理了离婚手续。打出租回到小区门口,左右下车。
郜若桂指指马路的方向,“回你公司吧,放手干你的大事去吧。我会把娘和闺女照顾好,想她们了回来看看就行。保重身体,不年轻了。”
程家庚眼圈发红,“若桂,你也不要老是拼工作。”
年届四十的程家庚,再次离开了婚姻的围城。而在心里,若桂还是他的妻子。
没有打车,没有让司机来接,程家庚沿着熟悉的启秀大道向北行走。不知走了多久,来到城区跟工业园连接的路口,狗哥儿正在一角修车。现在,修自行车改成了主要修电动车,这个榆木圪塔十几年如一日老样子。想想跟他一样,简单地安守清贫地活着,未必不好。程家庚想到发小那张油脂麻花的躺椅上躺一躺,跟他聊一聊,天马行空地聊一聊。狗哥儿正蹲着身子修车,看到他,摆摆手要他自便。
程家庚从兜里掏出一张报纸,四处张望了一下,躺在了躺椅上。报纸是瑶叶昨天塞给他的,说上面有她的稿子。翻了翻,第四版找到了妹妹的名字,是一篇题为《强奸》的诗稿:
“剥开深层的土壤/你们撕裂了我的衣衫/用隆隆作响的机器/发动了钻杆成千上万……
割断了我的喉管/连听我轻微的呻吟你们都不耐烦/说起采油场上的一位模范/就把他的劳动号子和我的颤抖/附进笑谈里面……
这些虫豸们啊/把一些你们制造的超级炸药/投在美丽的波斯湾畔/那一片被你们的争夺震颤的战场/那一片被你们命名的富饶的油田……
前些天,河南一个煤矿发生透水事故,几十名矿工下落不明,这篇文字当属妹妹有感而发。瑶叶的世界是云彩上的,狗哥儿的世界是地上的,而这地上狗哥儿的世界也快活潇洒。只有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又把个女人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