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尊佛像精细包装完整归库，梁柱编号分类入仓，老砖旧瓦最大程度地保留了下来。始建于东汉初，矗立了一千八百多年的铁佛寺，荡然不见了。

白天，工人们扒出地基里最后一块青砖。后半夜里，刘东升被救护车送进医院。

CT片子出来，医生道是病号脑部大面积出血，需要立即开颅手术或可把人保住。秦翠花被突来的状况吓傻眼，一个劲儿地哭泣。刘永旺示意，小菊在手术文件上签了字。程家庚赶到的时候，刘东升已经被推进手术室。

沉默地坐在手术室外走廊的角落里，程家庚想起小时候两人一起乞讨的一幕幕场景。才五十一岁啊，你的闺女没嫁儿子没娶，师傅的寺庙还没建，东升啊，你不能走啊。泰山奶奶保佑吧，程家庚心里一遍又一遍地为兄弟祈祷着。

秦翠花左边闺女右边儿子，三个人雕塑一样坐着一动不动。电梯门口，下楼办手续的刘永旺跟刚刚赶来的郜若桂一起走了出来。刘永旺拍拍程家庚的胳膊，坐在一侧。郜若桂在秦翠花身边坐下，轻轻地抓住了弟媳的手。

“怎么样、怎么样了？”程耀旗疾步从电梯里出来，边走边看着刘永旺大声问道。刘永旺道是正在手术。程耀旗快速地在廊道里来回走了两圈，突然躬身刘永旺跟前，“老刘，我去扯些白布，买些物件冲一冲吧？”刘永旺抬头看看秦翠花，想是侄媳妇也听到了，秦翠花正转头看他。刘永旺点点头。程耀旗还没完全直起身子，秦翠花哇地哭出声来。

生命垂危的时候，置办用品摆起丧事场面，让替阎王招魂的“黑白无常”以为人已经死了，他们就会离开，从而有可能把病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刘家长辈同意，程耀旗等不得电梯上来，从步梯跑了下去。铁佛村人家大病急病，往往一边医院一边神家，上吐下泻两头忙。

司机架着东升娘从电梯里走出，刘永旺安排，把老太太接了过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让老嫂子过来为上。老太太红着眼圈喘着大气，东升、东升地叫着四处张望。看着众人表情，老人张嘴啊地一声，仰面倒了下去……

三个半小时后，刘东升被推进重症监护室。问手术情况，医生答是有待观察。按着医院要求，留一人ICU门外听招呼。一番争执，程家庚跟小菊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刘永旺跟亮亮把程家庚与小菊替下回家休息，东升娘也跟了过来。尽管什么也看不到，老太太还是把脸趴在监护室玻璃门上，一遍又一遍地向里观望。

两组四个人，一天一夜一倒班，东升娘却是拉也不离拽也不走，黑白地坐在ICU门外。第七天上，刘东升终于睁开了眼睛，转进重症病房。医生说暂时脱离了危险，下一步就看病人自身康复能力了，植物人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秦翠花去东乡问卦汤先生，汤先生道是眼前不是劫难，仙家要你家男人成道呢。

刘东升没有意识，周身不动，只是每隔一两个钟头舌头便会伸出来，上下嘴唇舔一圈儿。打小儿，每回吃完饭总要把唇上的残羹剩渣再打扫一遍，久而久之成习惯。大夫说本能反应也是反应，病人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