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谢。”梅清竹将她扶起,笑道:“朱黄两家相继倾覆,当年害过白家的人,均已以死谢罪。白大小姐芳魂有知,也该瞑目了。”
“是啊。”路寒霜眸中闪过一丝怅惘:“母亲这条命,总算没有枉死。”
梅清竹默叹一声。
“死者长已矣。你如今已是大梁郡主,也该有新生活了。”
路寒霜虽无娘家依靠,可毕竟贵为郡主,又是忠臣遗孤,这些天向梅清竹拐弯抹角打探她的人也不少。
不说嫁那等一流勋贵门第,寻个清贵人家是不成问题的。
路寒霜心知她言下之意,却不回应,指尖轻轻摩挲雪松纹茶盏,目光静如古井。
“黄家处斩,我去送过行。”她自顾自说起来:“黄修齐当时已经疯了,嘴里只反复念叨我娘的名字。”
“年少情深,念念不忘,也不过如此而已。”
“我观了刑,又去探望我那个便宜爹。他在狱中不住咒骂我娘,说只恨没早些弄死她和我。”
“一个是翩翩公子,一个是村野莽汉,一个是两心相悦,一个是凑合过活,黄修齐和路铁柱本没有半点相似。可我娘在他们手中,下场却毫无区别。”
“我该如何擦亮眼,才能寻到一位良人呢?”
梅清竹垂下眼眸。
“那,你如今是什么打算呢?”
路寒霜眉目微亮了亮,露出一丝淡淡的笑:“不瞒你说,我自小便想做个侠士,云游四方,匡扶正义。”
“如今大仇已报,与其在京城碌碌无为,倒不如趁年华正好,出走游历,做个行者游士呢。”
“塞北狂沙,江南烟雨,平湖秋月,古渡渔村,我总要亲自走过才不枉此生。行走路上,若能顺手帮助一二女子,也不辜负我这郡主身份了。”
“寄情山水,这敢情好。可惜我受身份所限,否则我也要来和你作伴了。”
“你是做贵人的命,和我自然不同。”路寒霜宛然一笑:“我其实早已有此念,既然朱家已经处斩,我也该收拾收拾出发了。”
“女子孤身行走,多有不便,我派个人随行保护你吧。”
路寒霜不觉心下一阵暖意,低声道:“无缘无故,怎么好劳烦你,我自己带几个下人也就是了。”
梅清竹不以为意:“你在外头买来的人,和八皇子府的人如何能比?”
“区区小事而已,你要承这个人情,便时不时写封信来,说说路上见闻,给我开开眼就是了。”
路寒霜欣然而笑:“好,一言为定。”
......
半个月后,八皇子府收到了慧忠郡主第一封信。
微黄的画纸,画着一幅泛舟山水图。
天上一行秋雁,水中一轮红日。
暮云合璧,落日熔金,一叶孤舟向远方驶去,渐欲没入天边。
画下题着一行小字,浪荡飘洒,道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梅清竹不觉看入了神,直到萧珩从外头进来,将画拿走。
“画得真不错,看来我家玉娘也被勾起归隐之心了?”
梅清竹回过神,起身解下他外裳,笑道:“有你在身边,我归什么隐,下辈子吧。”
“这样说,倒是我耽搁玉娘了。”
他换上常服,在她身旁坐下,眸光如澄霞温柔清浅:“等日后朝堂安稳,后继有人,我们也可以放下朝务,只我们二人,做对游山玩水的小夫妻。”
梅清竹目光一暖,将头搁在他肩上:“嗯,只要有你在身边,在哪里都好。”
人生总是有得有失。她得到了真心,得到了权位,必然要牺牲一部分闲适自由,她并不为此遗憾。
“今天朝中如何,又在吵吵闹闹吗?”她圈着他腰身,用手臂量了量:“总觉得你近来瘦了些,越发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