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洲听着,问,“你想去哪儿?”
贺沁道,“想去看明天早上的日出。”
纪子洲不再拒绝,他问,“坐我车去?还是帮你叫代驾?”
贺沁扑在他怀里说,“跟你去。”
除夕的申城之巅,高层建筑听风,仿佛鬼哭狼嚎。
再精美的艺术装饰,也难以修饰出家的温暖。
酒店,不过是一夜过客借宿之所。
贺沁无数次贴上来,纪子洲却坚决不碰她。
贺沁问,“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
纪子洲道,“我们离婚了,我不能再碰你了。”
贺沁听了这一句就哭了。
她问纪子洲,“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纪子洲帮她盖了被子,不带感情的眼睛看着她,帮她把头发铺散开。
然后他自己,则躺在贵妃榻上侧着身躺着睡。
贺沁看着那个男人孤独的身影,捂着被子,哭到头发都湿了。
而贵妃榻上的人,忽然记起那一年国庆值班。
她看到跳楼而死的人,吐得稀里哗啦,小脸惨白。
那天,他放肆地,让她靠在了自己身边。
他合上了眼。
大过年的,想这些,是不是太不吉利了?
过完了春节,天气就转暖了。
3月的时候,村里的桃花杏花梨花都开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苏漫这天出去采风,意外看到一个帅哥,有两个人在帮他拍视频和拍照。
帅哥一身腱子肉,脱衫的时候,戒色很久的苏漫觉得,这可真是个男菩萨啊,心里默默敲木鱼,眼睛却一转不转盯着那人好看的背肌。
她摸了摸自己的戒指,脑海里幻想一下不着寸缕的骆部长。
嗯,那个不能想,想了要出事。
还是看看眼前这个吧,爱卖弄风骚的男人,基本上都只能看看,看看也就够了。
如今,要号码这种事,苏漫做得太顺手了。
曾经的社恐,做了书记之后,硬生生被逼成了社牛。
苏漫亮了自己支部书记的身份,同那帅哥和他的团队攀谈。
帅哥名叫花花。
苏漫道,“你这以后得是顶流啊,跟大熊猫同名。”
帅哥团队的摄影师老衲说,“蹭个热度嘛,看多了软萌的,看看健美的。”
花花有些害羞的笑了笑。
苏漫莫名其妙想到了十万个冷笑话里的哪吒。
苏漫:……
今天胡思乱想得有点多了。
她同几个人握手,聊了一会儿,知道他们是自媒体人。
苏漫于是道,“这里风景是很好,山里还有溶洞,有瀑布,更能拍出效果,不过你们得带好灯光设备。”
老衲是专业的,设备都有,一听来了兴趣,问,“在哪里?方便带路吗?”
苏漫说没问题,打算请个小组长帮忙带他们去,不然怕他们路不熟,在山里迷路。
苏漫还热情道,“我们现在在做乡村振兴示范村,也需要你们帮我们宣传宣传,你们看,晚上拍摄完,今天就在我们这里找一间民宿住下,我来安排,体验一下我们这里的温泉怎么样?这温泉是真温泉,富含多种矿物质,明天你们一个个皮肤都能好不少。”
老衲笑道,“这适合花花。”
苏漫同他们团队每个人加了微信,又拉了个小群,帮着去安排了。
晚上,让金巧兰杀了只鸡,又宰了只鹅,苏漫掏钱,请花花团队大快朵颐。
花花和老衲几个吃得满面红光,苏漫道,“你们发视频的时候,帮我们加个定位,行吗?”
团队的运营森森说,“没问题,那是必须的,指不定这次能火,小红靠捧,大红靠命,我们就等一次大红的机会啦。红了就能带货了。”
苏漫一听就道,“那太好了,你们红了,能帮我们这里带带货,推广推广民宿吗?”
森森说,“要火挺难的,我们打算在这里逗留一阵子,多拍点素材,哪个视频能火还不知道,如果有那运气,我想这里也是我们的福地,肯定要帮你宣传的。”
森森看向花花和老衲,两个人也是这个态度。
“我们已经走了很多地方,换了好几个账号了,全都凉了,再这样下去饭都要吃不起了。”
老衲说,“我光设备投入就1万多了,加上路途上的费用,生活成本,现在我们三个人才赚了10万不到,都没回本,这一行太难了,太卷了。”
苏漫举着杯子道,“要坚持啊,祝你们爆火。”
帮花花团队安排了住处,回到宿舍,部长大人到家了。
难得今天两个人到家都不算晚,苏漫洗了澡,捧着手机,躺在床上跟骆梓青聊天。
骆梓青说,裴雯莉带着骆凝出发去岭中了,要去采风,写点乡村振兴的故事,骆凝打算下一本小说以村支书为主角。
苏漫想到要见他母亲,倒是有些害羞,问,“合适么?”
骆梓青道,“她们是跟文联一起去的,有团队的,我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单独找你。”
青哥装傻的本事是真的出神入化。
苏漫道,“我今天还遇到了一个自媒体团队。”
骆梓青问,“哪个平台的。”
苏漫把花花的账号,分享给了骆梓青。
骆部长点开看了一眼。
……
“漫漫,我在这里苦哈哈的加班,你居然在那里看男人?你……”
苏漫道,“我就看看,过个眼瘾不行吗?”
骆梓青打开了书房的空调,脱了上衣说,“有点热。”
青哥这是要干嘛?
苏漫红着脸,想为部长挽尊,努力说服他道,“网安可能在后台监控我们的聊天,你好歹也是个局级干部,应该是重点监控对象吧?注意一点形象吧。”
骆梓青道,“胸口以上,很安全,怕什么。哪个男人在家还不能打个赤膊了,我又没有大肚腩,这阵子盼着你回来,我每天早上都去健身房。”
这男人恃美行凶,简直是为所欲为。
苏漫道,“在健身房请穿衣服,谢谢。”
骆梓青道,“健身房肌肉男多了去了,我只是结实。”
苏漫道,“您先看看您这张脸再说话,都被人送跑车,包大屏幕求爱了,能不能自觉一点?”
骆梓青道,“我一直很自觉,倒是你,不知道谁今天去跟帅哥搭讪了。”
苏漫说,“我这是为了工作。”
骆梓青道,“你要加强点政治敏感性,大小是个支部书记,不加强意识形态领域的分析研判怎么行?”
行吧,他是组织部长,年轻的老干部,说什么都对!
她说,“所以我让三组的丁大陪他们去了,他们家小红还单身。”
骆梓青道,“这还差不多。”
苏漫忽然道,“要是花花火了,是不是会有很多肌肉帅哥来我们这里拍短视频啊。我的天哪。”
她真的是,脑子里想什么,都能从脸上看出来。
骆梓青:……
忍无可忍的骆部长,还是忍下了。
他问,“你能不能就看看,别动手?”
苏漫哈哈大笑道,“青哥,你吃起醋来真可爱。”
不过最后,骆梓青还是请了李志研,多关心一下女朋友那里的宣传。
三月的乡村,景很美,金家村作为生态村,更是美不胜收。
但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一场春雨落下后,田里的秧苗渐长,而树梢的英红渐瘦。
苏漫站在开满了桃花的美丽乡道边,让一树桃花雨落在头顶,风吹落一地的花瓣。
她伸手,接了一片在手心里。
大自然有治愈人心灵的功能,可这般美景无人共赏,真是遗憾。
忽而,如烟的雨丝,幕天席地笼了下来,就像是雾,弥漫在乡村的每一处,仿佛是无尽的春愁。
苏漫忙着走街串巷,策划着春日活动,突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母亲的声音很压抑,她说,“漫漫,外婆快不行了,你回来看看吧。”
苏漫握着手机,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母亲已经挂了电话。
其实,早就知道有这一天的,仿佛小时候,外婆带着去城隍庙买小笼包的时光还在眼前,一转眼,疼爱她的外婆就已老迈龙钟,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了。
苏漫同镇里报备了一声,又让金丙辉代自己值班,匆匆赶回沪市。
骆梓青同孙儒林报备了一声,去虹桥接了苏漫,送她去医院。
苏漫问他,“跟我上去吗?”
骆梓青问,“方便吗?要不要问问你母亲的意思?”
苏漫点了点头,打了电话问母亲,母亲说,“让梓青一起来吧,外婆也算见到外孙女婿了。”
骆梓青陪着进了病房。
仿佛是在等她来,外婆强撑着最后一丝神志,看到苏漫的时候,眼里还有光。
再看向骆梓青,苏漫说,“外婆,这是我男朋友。”
外婆目光温柔,被苏漫握着冰冷僵硬的手,似乎想要说话,但说不出来。
苏漫知道,外婆是喜欢骆梓青的。
但没一会儿,外婆就走了,离开了病痛折磨,魂归天上。
苏士则抱着哭到哽咽的周雅韵安慰着,苏漫靠在骆梓青的怀里,心里发闷,哭不出来。
骆梓青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三姨说,外婆临终的时候所有家人都在,还看到了从未见到的外孙女婿,真是功德圆满了。
这些年,外婆神志一直不太清楚,今天倒是回光返照,认得每一个人。
亲人们相互安慰,送别外婆的时候,倒是没有太多难过。
生死聚散皆有定数,这一天仿佛每个人都预见到了,不过是,它在此刻降临了而已。
葬礼定在三天后,周雅韵说,已经见过外婆最后一面了,也就够了。
苏漫的确不能离开太久,她倒是很能体会骆梓青当初的身不由己。
骆梓青帮她订好了回程的机票,时间还早,是晚上9点的航班。
“到那里先找个酒店过渡一晚。”他说。
苏漫还有些没有缓过来。
骆梓青一直握着她的手,苏漫笑了笑,握了握他的手,抓起来,亲了亲。
又把脸颊,贴着他的手背,蹭了蹭。
裴雯莉打来电话,骆梓青接了,裴雯莉问,“漫漫怎么样?我给雅韵打过电话了,她很伤心。唉。”
苏漫开口说,“谢谢裴阿姨。”
裴雯莉听到苏漫的声音,心疼得很,她说,“漫漫啊,这种事不要憋在心里,难过你就哭出来,让梓青安慰你。”
骆凝也在微信上,发来了一个抱抱的表情。
苏漫道,“没能接待你们,真是抱歉。”
骆梓青说,“妈,漫漫晚上9点的飞机,飞省会。”
裴雯莉说,“那好,我们马上也到省会了,晚上我去机场接漫漫。”
苏漫连忙道,“不用了,裴阿姨,我去酒店找你们。”
裴雯莉说,那也行,安慰她,让她不要太难过,事死如事生。
被自己的家人和骆梓青的家人安慰,苏漫觉得自己很幸福。
两个人找了个餐厅吃了晚餐,靠在一起看夜景的时候,苏漫说,“青哥,人生真的好短暂啊。”
骆梓青说,“是啊。”
苏漫亲了亲他的侧脸说,“遗憾那时候不认识你,奶奶过世,没能陪你。”
骆梓青道,“不遗憾,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们。”
天穹星汉,被人间的光影覆盖,变得晦暗不明。
但依稀天上,有无尽的星星,遥望人间。
从沪市飞回岭中,见了裴雯莉和骆凝。
骆凝很活泼,裴雯莉也很好相处,因为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只是简单地聊了聊。
次日早上,一起吃了酒店的早餐,又说了会儿话,苏漫就要赶回村里了。
临走的时候,裴雯莉给苏漫提了大包小包的,又请这里的地接安排,送了苏漫回金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