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儒林挑眉。
席海道,“昨天你们区治安支队一个副支队长被举报索贿,估计是积怨太久了,对方写了举报信,还寄去了中央督导组,今天督导组派人下来看了,当事人实名举报,可人现在被拘在看守所了。”
孙儒林也皱起了眉头,看向骆梓青。
骆梓青明白了,他问,“不知蔡主任熟不熟悉程峥?”
席海看向蔡正邦,蔡正邦答说,“是程景声的儿子。”
席海一拍桌子,孙儒林连忙拍了拍他的背道,“别急,先消消火。”
席海骂了声娘。
孙儒林问骆梓青,“这事儿你知道?”
骆梓青道,“下午纪子洲来跟我汇报过,正想明天找刘宇来问问的。纪子洲当时同我说这个副支队长和市局有点关系,因为公安的人事我一般不过问,只是知道是他。”
听了这话,席海和孙儒林都有些意外。
席海道,“小纪脑子倒是清楚,梓青啊,黄部长跟你爸爸也很熟,你说说,小纪,刘宇,这两个人怎么样?”
骆梓青道,“纪子洲思路清晰,能力很强,刘宇经验丰富,为人重感情。”
孙儒林听着骆梓青的回答,点头赞许。
席海道,“师兄,你带出来的人不错啊。正邦,你多学着点。”
骆梓青连忙道,“蔡主任是我前辈,帮了我很多。”
孙儒林笑了笑说,“小纪还是不错的,我们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队伍还是要稳定。席海,我们这么熟,我就有话直说了。小纪业务强,把得住方向,你全市层面公安队伍配备,也有年轻化要求的,我这里也需要熟悉情况的人,把后续的事情处理稳妥。”
席海点了点头。
孙儒林又道,“老师一直说,你是我们里面能力最强的,但他也是最担心你的。有时候,谋事也要谋身。背景再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样会遭殃。你想想陆译伟,对不对?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上面那位一定是干净的,有时候,该顾忌,还是要顾忌些,否则,谁也保不住谁。刘宇在分局待了五六年,时间也太长了,他又重感情,可以去市局交流交流。贺部长走了,你该给的面子总也要给的嘛,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老师不是一直这么说吗?”
席海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跟我开口,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后面让你们组织部跟我们政治部对接。”
孙儒林同席海握手道,“那就多谢了。”
席海摆手道,“什么话,你是我师兄,坦白说,用人上的运筹帷和包容,我不如你,还得向你学习。”
两个人又喝了杯酒,席海要去处理督导组的事,骆梓青也收到了办公室的通知,同孙儒林报告了,也就各自散了。
同一天,临下班的时候,刘宇把纪子洲叫去道,“程峥这事儿,得帮他圆过去啊。”
纪子洲道,“我知道。”
刘宇道,“程景声是我好多年的兄弟了,他刚刚问我,这阵子贺老大在哪儿,让我来问问你。”
纪子洲看着刘宇,淡淡一笑问,“他为什么自己不来问我?”
刘宇一窒。
纪子洲道,“父亲知道他想去北京找他求助。”
刘宇问,“所以?”
纪子洲道,“可以想到的答案,不是么?”
无非是贺鹏程不想见程景声而已。
刘宇深吸了一口气,他掏了半天口袋,纪子洲从口袋里拿了一包软中华给他。
刘宇挑眉,“你不是不抽烟。”
纪子洲道,“必要时候我也发烟。”
刘宇拆了那包烟,敲了一支出来,点了。
纪子洲道,“干我们这行的,什么脏东西没见过,别大惊小怪。程峥的事,我看很难。”
刘宇问,“为什么?”
纪子洲不答。
过了很久,刘宇才说,“我知道了。”
纪子洲回到家,推门进去,客厅里,冷冷清清的。
突然想起下午,从骆梓青办公室里走出来的少妇。
她不再是马尾,而是将头发盘起,也许过阵子,会因为怀孕而剪短。
也许,在她的家里,她会走出来,为骆梓青递拖鞋,也会抱着骆梓青的脖子,说话亲吻。
他们的孩子,过不多久,就会蹒跚学步,围在他们脚边撒欢。
再回神,只有一室冰冷。
洗了澡,进了房间,贺沁在打电话。
看到他回来了,贺沁说,“今天还挺早的么?”
纪子洲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秘书小顾打来电话说,程峥的案子这次被中央督导组盯上了,市局要求马上过去开紧急会议,讨论后续处置。
纪子洲刚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
接了电话,只能又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夏常服。
贺沁大着肚子,躺在床上看他又拿了衣服出来,便问,“干什么去?”
纪子洲道,“临时有个急事。”
贺沁气道,“什么急事,非要这么晚去办?你下面没人了啊,公安分局离开你就不转了?”
纪子洲背对着她,脱了上衣,穿上白衬衫,扣着衬衫的扣子,动作不紧不慢。
贺沁见他又是这种不理不睬的态度,坐起了身来,气恼地把电视遥控器甩在他背上道,“你说呀,什么急事?!”
纪子洲穿好了衣服回身,捡起了遥控器,放回到了她的床头柜上,忽然俯下身问她,“你还记得那个程峥吗?”
贺沁一愣。
程峥是市局公安指挥部主任的儿子,先前一直追求她。
不过,她只是把程峥当备胎,有需要的时候,让他帮着办点事。
当年,程峥的父亲就是靠着自己父亲贺鹏程起来的,所以程峥对她一贯俯首帖耳。
贺沁不知道纪子洲为什么突然在今天提起这个人。
纪子洲笑了笑,对她道,“你可以看看他的微信头像。”
贺沁打开手机,看到程峥的头像变成了空白。
她问,“他怎么了?”
纪子洲继续道,“前几天,他问当事人索贿,被对方举报了,他把人抓了,现在这件事被中央督导组盯上了。我曾经告诉过你,别让这人帮你办事,你还记得么?”
贺沁惊问,“他被抓了?!那他爸呢?”
纪子洲点了点头道,“所以,我要去处理这件事。”
贺沁抓着他的手臂问,“跟我爸有关吗?”
纪子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每当他用这种眼神看她,贺沁就觉得心慌。
纪子洲道,“你要相信,父亲能够在官场屹立不倒,自有他的手段。”
贺沁的脸色变了变,她又问,“会影响你吗?”
纪子洲笑了笑,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以后有事,交给我办就可以,有些人接近你,别有目的,得防。”
贺沁不说话。
纪子洲关了门,站在走廊里,只觉得疲累。
穿了鞋,拿着车钥匙出门,贺鹏程打来了电话。
纪子洲接了。
贺鹏程道,“程峥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就公事公办,不用留情面。”
纪子洲说了声好的。
贺鹏程没有再说,便挂了。
新车被老庞开回去停了。
纪子洲开着原来那辆帕杰罗,外间的天色,早已黑透。
他望着墨黑的夜空想,对贺鹏程来说,一条不够忠心的狗,也只有杀了祭旗,方能解心头之恨吧。
每个人都戴着假面生存,谁又知道假面的背后,究竟是人是鬼?
谁又会真的忠心于谁?
有时候居高位越久,奉承话听多了,反而越天真,不是么?
没了程景声,也就卸了贺鹏程一条臂膀,瞎了一只眼睛,双目昏聩、断了臂的巨人,也不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