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陆先生一拍大腿,叹息道:“非也非也,可是也差不多,我千里来投,他却也出门去了。他的妻子见我相貌平平、衣着普通,也不愿意收留我,连回乡的路费都不愿意相借。我这叫无可奈何,只好暂居在门墩儿家中,日常教他几个字,再卖卖鱼什么的,等到攒够路费,便回乡去,再也不来了。唉,倒是侯家肯接济我,他们家虽清贫,贫的是他们的衣食,富足的是内心。那些当官的、做公的,若是不为这些衣食无着的人打算,那便真的是上负皇恩,也对不起寒窗苦读,才能穿上的这身官服!”
他说着,不觉间变得激动起来,大概自己也觉察到了,用手摸了摸门墩儿的头,脸上的表情是既爱又怜。门墩就是那个小男孩的名字,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好养活,父母就给他们起一些贱名,连叫茅缸的都不少。那门墩儿却是没有注意到,与曼苏尔玩得不亦乐乎,两人年龄相仿,且都是穷苦出身,更是十分投缘。
聂飞练隐隐地觉得他话里有话,与沈白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大概动的都是一个心思,沈白就在座上拱手道:“陆先生,小姓沈,有一事不解,那就是我看你在渡口时应该并不认识这位门墩儿小朋友,如何一口咬定他就是姓侯,而不是姓别的什么,难道你当真会算命不成?”
陆先生闻言哈哈大笑,又拈起手指去捋胡须,笑得聂飞练和沈白都有些莫名其妙,他笑毕说道:“好马不需鞭打,明人不必细说。这位沈兄弟说得不错,我之所以知道他姓侯,并非是我之前就认识他的缘故,而是小侯他当时身上背负一个小口袋,大概是他的母亲怕他遗失,便在袋口上绣了一个小小的侯字,喏喏,这是那个口袋!”
他说着,用手去指门墩儿脚边的一个粗布口袋,袋口处果然用黑线绣了一个“侯”字,不细看就分辨不出来,可聂飞练一看便直摇头,问小侯道:“这就更不对了,难道你娘认得字不成?”
宋时风气开明,但妇女的地位依旧很低,不要说穷苦人家,哪怕是官宦人家,家中的女子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有了名字也用不上,一律“大娘”、“三姐”胡乱叫一通,就更别说认字习文了,门墩儿说道:“我娘并不识字,但她说自己一辈子劳碌,也认命了,却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孩子们受苦。就跟父亲商量好,哪怕自己累些,也要送一个孩子上学,好歹也要认得几个字,将来说不定还可以做官。我不喜欢读书,一看到那些弯弯曲曲的字就头疼,宁愿做杂事赚点钱,但凡有角抵社在街上表演,能让我看几场白戏,就已经很高兴了。这个侯字,其实是二弟先写上去,我娘她描着样子绣上去的。”
聂飞练听罢,羞愧不已,自己不过是碰巧破了几个案子,便自大张狂起来,实则这世上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连忙说道:“对不起,是我猜错了。咦,那你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她随手去提那个布口袋,这一提,倒还有点份量,哗啦地一响,似乎是一些硬物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