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敏娜小心地搀扶着府里负责养马的九牧监走进了马厩。九牧监看上去至少有六十岁了,由于在牢里用了刑,头发乱蓬蓬的,走起路来也有些一瘸一拐,一见到赵署,便立即紧走几步,艰难地跪下磕头,说道:“老奴有罪,给太子爷叩头!”
赵署本来对他颇有怨怼,但一见他现今这副模样,也不由得生出一股凄怆悲凉之感,那气渐渐的也就消了,挥手让皇甫大娘将他搀扶起来,说道:“我知道不是你干的,不管谁说,我都不相信。但是,你是九牧监,却让纤离让你眼皮底下失踪,这也是罪,因此,吃了几天苦,也不算非常委屈了你。你起来,去看看那几匹黑马,纤离可在其中?”
九牧监一叠声地说“是”,眼中流出浑浊的泪,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聂飞练赶忙上前,与皇甫大娘一起将他扶起站好,在他耳边说道:“老人家,白马纤离已被人涂成其他模样,常人难以分辨。只有你,从小将它养大,就算不用眼睛,也能将它认出来的,对吗?”
九牧监点头道:“是,我会的。这位姑娘,你就是姓聂吧,敏娜都跟我说了。失马的那天早上,我一早就被人叫去府外料理马匹,还没等我回府,就被关进了大牢。在牢里时,我是抵死不认,什么都没说,但是现在,我就对你说了,因为我等的就是这一天,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地将真凶找出来呀!”
聂飞练连连点头,眼看着九牧监缓缓地走过去,一匹马一匹马细看。一直到他走到左手边第四匹马的跟前时,只见那匹马突然之间奋起前蹄,仿佛想要挣脱缰绳,继而发出一声嘶鸣,声调激越,恰似风云际会、鱼龙得水,竟隐隐地有电闪雷鸣之音。
九牧监一听到这声音,便即激动万分,扑上去搂住那匹马的脖颈,眼泪滚滚而下,泣道:“纤离,我的好马儿,你怎地变成了这副模样啊!”
直到此时,失马已然找到,这起案子方才告一段落,赵署说道:“白马已经找到,各位久在此间,想来都已经十分疲惫了,就请随我到正堂,边吃边谈,请吧!”
太子府邸的正堂之上,所有人依次落座,皇甫大娘照旧站在赵署身后,端茶递水、服侍殷勤,宫女们将各样细点呈上来,侍卫们却都在廊下站立。
聂飞练跟了他们回来,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自己该待在哪儿,便挨着墙边站着。赵署与众人寒暄毕,喝了两道茶,瞥见飞练,便向她招了招手,说道:“聂捕快,你到前面来坐。”
仆人们不等赵署吩咐,已经在阶下加了一把椅子,聂飞练推辞道:“小女职位低微,不能与各位大人同坐,让我站着就好了。”
赵署找回失马,心情大好,哈哈一笑,说道:“可你现下已经不是凤台县的一名小小捕快,而是我大宋朝大理寺的主簿了,有何坐不得,快快上前来!”
宋时大理寺与刑部同时掌管天下刑狱案件的审理,长官为大理寺卿,位于九卿之列。其中的大理寺主簿尽管只有从七品衔,却可以直接进入朝廷中央工作,而且与地方一名小小的捕快相比,简直就是不次之擢,是许多人做梦都梦不到的恩宠。飞练有这境遇,一来是因为赵署作为太子,乃是国之副主,本身就具有任免官员的权力;第二则是聂飞练找回白马,尤其是在金国枢密使面前,免除了赵署眼前山雨欲来的一次危机,因此才在大喜之下,随口封赏。但是此刻谁都不知道,这次不同寻常的提拔,给聂飞练带来的将会是什么。
飞练当然也不知道,她大概只知道可能再也回不去凤台县了,直到迷迷糊糊地被人带到椅子上坐下,年迈的吏部尚书向她道喜,说道:“恭喜你呀,聂主簿,我朝虽是风气开化,可以说是历百年而常新,但如此提拔一名女子进入中枢,历朝历代都是极不寻常之事。今后早早的雁塔题名,说不定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