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悲风萧瑟。
雀奴在宫中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熬。
她坐在禁苑的亭中,望着太液池中的粼粼水波,忽见一片红叶落在了袖上。
雀奴拾起红叶,轻轻抚着上面弯曲的纹脉。
“这红叶如此孤单,一如宫中的我。”她惆怅地喃喃自语道。
嬷嬷说,既是戴了金钗,簪了牡丹,就须将脖颈挺直,不许左右晃头。
嬷嬷还说,既是穿了锦袍,披了帔子,就须将身子端正,不许手舞足蹈。
雀奴方才明白师父所说,被钗环锁进了深宫,不得欢颜,究竟是何滋味。
她正愣着,便见竹雨走了过来,神色哀戚,“郡主,贵妃娘娘薨逝了。”
雀奴心中一凛,忙站起了身来。
大明宫中之人,皆依次跪拜哀哭,为丧事忙碌了起来。
雀奴跟着每日跪哭,无论泪水为何而流,眼睛却也当真肿得跟杏桃一般。
贵妃独孤氏的梓宫在大明宫中停了七日之后,便需起灵送至长安城外的永陵。
雀奴身着素服白裙,随着送葬的队伍出了大明宫宫门,一路向东北的永陵行去。
她恍恍然地骑在马上,望着城外秋色,不禁思绪万千。
红线已殁,云娘离去,师父捣药,薛平守城。也不知敲骁与福狸他们如何,她愈是想念,愈觉悲苦。
忽地,雀奴见前面两个身形怪异的百姓瑟缩着走了过来。他们扑到地上跪着喊道,“实在饿得不行了!哪位贵人赏点吃的吧?”
雀奴身侧的金吾卫连忙驱赶,而两人却仍在挣扎着叫喊。
雀奴忖度着其中一位村妇的丑陋模样,突地反应了过来,忙对金吾卫喊道,“先别拦着他们!”
她忙转过脸对桓鸥耳语了一番:“辛苦姊姊去与太子殿下说下,我也曾是百姓,见不得饥寒之人,我稍与他们说几句话,便再追上来。”
桓鸥虽心中疑惑,却仍旧点了头,扬鞭离去。
竹雨随着雀奴下了马,走到了跪着的饥民们面前。
“敲骁,你的村妇打扮还能更丑些吗?”雀奴见送葬队伍已走远,掀开了面上的帷纱,敲着他的头问道。
“雀奴姊姊,见到你太开心了。”鱼脑从福狸背上翻身下来,扑到了雀奴的怀里,流出了十分真诚的泪水。
福狸从鱼脑的斗篷下钻了出来,热情地舔着雀奴的手。
“你们还好吗?”雀奴摩挲着福狸的长毛问道。
鱼脑率先摇了摇头,“大家仿佛都知道薛天师进宫了,不送吃的了,我们只能自己花钱度日。”
“怕什么,”敲骁说,“云娘给的十两金我还一点都没动呢。”
鱼脑又抢过了话茬,“长安城里最近有一位公子,长得跟薛天师只有四分像,其他六分远远不如!”他一边说,一边比了三根手指头,“但是姊姊们都疯狂喜欢他,敲骁说,那是薛天师平替。”
雀奴顿感十分好笑,“什么是平替?”
“就是平庸、平淡、平平无奇的替代品。”敲骁歪着脑袋说。
又寒暄了一会儿,竹雨瞧着天色已晚,忙催促着雀奴与他们告别。
雀奴只能不舍地复又上了马,将帷纱放下,随着竹雨策马飞奔,希望能够尽早赶上送葬的队伍。
见了敲骁之后,雀奴几个月以来郁结的心情,顿时疏解了许多。
忽地,雀奴和竹雨瞧见从她们的斜后方,猛然冲出一骑,骑马之人似乎骑术极佳,不一刻便追了上来。
“好马!”雀奴心中惊叹,朝那骑马之人望去,只见他身披军甲,头缠幞巾,以一黑绢遮面,实难看清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