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就到,不过京中已有传言,说是您欲望以他为帅镇守汜水关呢。”
“镇守汜水关?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还真给他袁术脸了,让我用个司空来亲自镇守关隘?你应知我,我其实还真没拿关东那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潜力这东西归潜力,关东武备松弛了一百多年,又岂是刚放下锄头就能上战场作战的?再者这所谓的关东群雄,又岂能当真都跟那袁氏同心,真当他们是二帝了么?”
“相比之下我倒是更关心,这关中乃至于凉州地区的屯田情况,董公不在,又没了兵事作为借口,只怕这度田之业,又要耽搁了,玩意元固兄和司马兄不能震慑得住,致使基层官吏胡作非为,就怕这善政到了下边又变成了戕害贫民的恶政。”
贾诩笑着就从袖中抽出一卷奏疏出来,道:“也是巧了,这是尚书台今日刚统计出来的度田清口的卷轴,如今,凉州地区已拆除乌堡四十七座,新垦之耕地三千多万亩,全都种的是新种小麦。”
“至于关中地区,目前拆除乌堡已有一百一十多了,虽有小叛,却也终究是无伤大局,清查人口已有一百八十万,田亩近四千多万,关中百姓,无不感念将军恩德啊。”
“竟有这么多么?”
秦宜禄闻言,却是并未见有什么喜色,反而接过奏疏,眉锋渐渐的沉了。
贾诩见状则是诧异道:“主公怎么好像并不如何开心?”
“太多了,也太快了啊,这些清查出来的田亩,当真都是豪强的么?豪强认定之标准又是否有问题,有没有可能该收拾的豪强没有收拾,不该收拾的自耕农却被急于交差的基层官吏没收了田亩呢?”
贾诩闻言不由得苦笑:“两汉四百余载,别的地区不好说,但关中那个地方,哪还能剩多少真正的自耕农呢?”
“怕的就是你这样的想当然啊。”
贾诩闻言一愣,遂索性不再说话。
原来就在他刚刚接过奏疏的时候,本能的就突然想到了放卫星,吹泡沫这个词,这东西是集权社会不可避免的东西,往往越是强势君主,反而越是容易出这般好心半坏事的情况。
历史上这种事儿是有过大教训,比如隋朝,在他想来,隋朝就是典型被杨坚放卫星给放没了的,而他现在所欲做之事,又实在是跟杨坚太像了。
杨坚这个皇帝最热衷干的事儿就是清查田亩和隐匿人口,并且将此作为了官员们升迁考核的最重要指标,以至于整个大隋朝无时无刻都不在内向挖潜。
隋灭南陈之时,全国人口四百万户,大业元年全国人口就达到了八百七十万户,短短二十四年人口翻倍都还不止,耕地数量更是从1944万顷增长到5585万顷,相当于43.5亿亩,这比之现代社会都要远远超出了,现代新中华的耕地红线也才18亿亩,唐朝建立之后经过重新彻查就只有六亿亩了。
说白了就是放卫星吹泡沫么,什么山地啊,林地啊,沙地啊,统统算作了耕地,然后好端端的一个五口之家一分为二,非让人家两口子离婚,逼着分成两户,甚至是三户。
如此一来官员的政绩自然是有了,王朝在账目上来看自然是富足了,国税确实不重,但这么高的虚标,不管是人头税还是田亩税,真这么收起来必然是要层层盘剥,六亿亩的耕地实际上却不得不担负四十三亿亩的税赋,老百姓有好日子才见鬼了呢。
以至于杨坚明明是勤勉节俭的好皇帝,朝廷的税赋也明明不重,却是国库之内粮食堆积如山,穿钱的绳子都烂了,但天下饿殍遍地却根本得不到救援,杨坚误以为自己的帝国基业永固,自以为自己是个圣人君主,殊不知老百姓早就骂他十八代祖宗了,以至于杨广也觉得修建大运河和三征高丽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隋的国力完全支撑得住。
任何东西只要跟政绩考核挂钩,就一定会被吹泡沫,而泡沫这东西小一点倒是还无所谓,甚至还能促进经济发展,但一旦吹得大了,决策者根据错误的统计数据所做出来的任何决策都必是昏招。
前车之鉴,让秦宜禄不得不慎之又慎,毕竟,哪那么容易就查出来几千万亩的耕地呢?
司马防和董卓是不是在吹泡沫?亦或者他们是不是也是糊涂蛋,被下面的人吹了泡沫?所谓的拆了一百多个豪强的乌堡,这其中会不会有小地主的自家房子?
良久之后,秦宜禄才叹息道:“治大国若烹小鲜,其余的事倒还无所谓,但涉及到土地、田亩、人口之类的数据,这上面错一丁点,国家就会烂一片,不可不慎啊,这账目,太漂亮了。”
“那……您的意思,还能如何呢?”
“我亲自去一趟吧。”
“啊……啊?您亲自去一趟……哪?”
“长安,弘农,扶风,汉阳,金城,我亲自带人去看一看,走一走基层,我得知道一些切实的东西,不是不信任司马防和董卓,实在是害怕有些东西被欺上,这是国之根本,这数据若是没错,这天下在我看来都已经入手九成了,我就当是去确认一下,总也是好的。”
“现……现在?您要现在去西巡?主公,关东地区还在打仗,关东的袁绍袁术以统了关东联盟,数十万大军随时可能攻打洛阳,朝中也是刚刚才进行了一批大换血,您,您要这个时候扔下洛阳的一大摊子事儿西巡?这未免有些……有些……舍本逐末了吧。”
“哪是本哪是末?区区关东鼠辈,还不至于让我就钉死在洛阳动弹不得,再说洛阳这不是还留下了你了么?董公不是也快回来了么,这样,洛阳这的事儿就交给他,你来辅佐他便是,这就已经够给那群鼠辈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