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爬上龙床,分明都是这个毒妇有心设计,把阿荧推了上去!
可怜阿荧,还一心把这毒妇当亲姐姐。
可恨那个“他”,连这么简单的算计都看不出来。
陆昭霖有再多的愤懑不满,却都无济于事。
这之后的一年多里,他眼睁睁地,看着江诗荧被人奚落、被人唾骂、被人欺负。
看着她生疏地学针线,十指被扎破无数次,做了拆拆了做,好容易做出来的香囊,送给慧妃时,慧妃笑着收下,转头就赏给了奴才。
好容易做出来的腰带,满怀期待地送给那个“他”,却被“他”弃若敝履。
看着她明明怀上了龙嗣,但是却不被重视,不仅位份没升,连赏赐都没有。
再之后,看着她大出血死在了产床上。
临死前,慧妃那个毒妇,把所有的阴谋算计,连同阿荧的身世都说了出来。
阿荧死不瞑目!
陆昭霖心中恨极了,若自己能成功进入那具躯体,如何会让阿荧经历这些!如何会让慧妃这毒妇奸计得逞!
随着产床上的江诗荧失去呼吸,陆昭霖的眼前再次一黑。
再睁开眼时,就听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
“哦?宣懿想找个什么样的驸马?”
陆昭霖循着声音望去,就见软榻上相依相偎地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比他记忆中成熟了许多的江诗荧。
另外一个,则是他捧在手心上宠了十年的小女儿,宣懿公主。
他心中讶然,方才种种,皆是幻梦不成?
什么慧妃,什么官女子阿荧,什么难产而死,莫非都是假的?
眼前才是真实?
他心下暗道,看宣懿的模样,似乎约有十五六岁。
而她们所处的地方,是寿康宫?
正在思索间,就听宣懿开口:“儿臣想找个和父皇一样的!”
“和你父皇一样的?”
“是呢!”宣懿点了点头:“人人都说,父皇和母后是一对神仙眷侣。父皇深爱母后,眼中除了母后,再也看不进旁人。”
陆昭霖听着这话,心下熨帖。
正是如此,朕对阿荧用情至深,和幻梦中的“他”截然不同。
下一瞬,却听江诗荧轻笑:“神仙眷侣?”
“母后?”
这反应,让宣懿有些诧异。
陆昭霖和宣懿一样诧异。
江诗荧拉着宣懿的手,叹了口气:“皇宫这样的地方,哪儿来的神仙眷侣?不过是一个居高临下,一个刻意讨好罢了!”
于陆昭霖,她就像是御花园里最鲜妍的那朵花儿,桌子上最可口的那道菜。
喜欢,或许是有的,却和对猫儿狗儿的喜欢无甚区别。
她得是温顺的、讨喜的、无害的,时时刻刻把他放在第一位的。
唯有如此,这喜欢才能维持下去。
她若稍有不驯之处,就会随时被替代、被抛弃。
即使他那样斥责了平安、限制了平安的权柄,明明白白地表露出了对太子的忌惮和不满,她还是得在他试探的时候,旗帜鲜明地站在他这一边。
她唯一一次与他大吵一架,还是为了无尘子那个妖道。
便是这一架,也是出于对他的关心和在意。
正因如此,才会被他容忍。
若换一换,换成她是为了平安与他相争,在他们父子之间选择了平安这个儿子。
等着她的,还会是将近一个月的冷落吗?
不!只怕是冷冰冰的废后圣旨,抑或是,被不知不觉下到饮食用品里的毒!
于她自己呢?
陆昭霖也从来不是夫君,不是爱人。
他更像是一尊有了私欲的、高高在上的、冰冷的神像。
她伪装了自己,努力满足这神像的私欲,以此换来他的宠爱,换来地位和权柄。
这宠爱、地位、权柄,从来都不是稳固的。
陆昭霖只需一个念头,一道命令,就会让她手中的一切都变为虚有。
她像是走在悬崖边儿上。
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得小心翼翼。
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她装得多好啊!骗过了陆昭霖,也骗过了她自己的儿女。
她也曾想过,要装一辈子的。
可惜了。
是他先动了反悔的念头。
他反悔的代价太大,对她来说,大到不可承受。
如此,她只好露出獠牙,将那神像摔碎。
只是这些话,她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
在女儿面前,是万万不能说的。
宣懿是她的女儿,却也是陆昭霖的女儿。
江诗荧摸了摸宣懿的头,温声道:“地位完全不对等的两人之间,是不可能存在所谓真爱的。”
她若爱上陆昭霖,和一头待宰的羔羊,爱上了手执利刃的屠夫有何区别?
宣懿只是懵懂和震惊,飘在半空中的陆昭霖,却是怒火滔天。
阿荧竟然不爱朕!
她怎么敢!
她都是装出来的!
就该让她,死在产床上,死在慧妃的算计之下!
陆昭霖太气了,他用尽了力气大喊大叫,却毫无用处,甚至连一阵温柔的风都不曾带起来。
等他终于平静下来,宣懿已经不在寿康宫内,殿内只余江诗荧和阿圆主仆二人。
阿圆一向寡言,此时却没忍住,问了一句:“娘娘,您对先帝,从不曾有过一丝真心吗?”
陆昭霖屏气凝神,等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真心啊,我曾经给过的。”江诗荧低声叹息:“可是,付出真心的代价太大了,我却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