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是在东方破的院房内就餐。自东方雄胜去世以后,其三子均在各自院房内起居餐饮,虽不曾分家,却胜似分家;其妻向氏跟着东方立一块生活,一者东方立为东方家长房,担着赡养首要之责,二者东方立无后,正好与向氏相依为命。
饭桌上,东方破与段氏坐上位,东方靖居左,东方念娣居右。犹豫再三,东方靖对旁边的东方破战战兢兢问道:“爹,我下午再去剑庄可以吗?我上午有点事情。”
“什么事儿?”东方破吞了口粥道。
“朋友约我一起玩。”东方靖回道。
东方靖常年在风流剑庄,哪来的朋友?东方破自然是猜到了的,佯问道:“去哪里?”
“阅江楼。”
“是不是和徐恭?”东方破问道。
东方靖心头一惊,问道:“爹,您怎么知道?”
“昨天你在比武场上与那个徐恭大声密谋,为父耳朵还没聋呢。”东方破边夹菜边道。
见东方破没了昨天的火气,东方靖试探性问道:“那我能去吗?”
“不能。”东方破语气平和却是斩钉截铁。
“可是我答应过他的。”东方靖再次央求道。
“那也不行!”东方破的话语中已略带怒气。
眼看丈夫又要发脾气,好端端的早饭就要不欢而散,东方破旁边的段氏忙调和道:“不去就不去啊,靖儿乖,别再惹你爹生气了。”
见到段氏半分担忧半分恐慌的眼神,东方靖没再坚持,闭口不提了。
收拾行囊时,东方靖全程犹豫不决,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她?武林大会上,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便,可是现在是东方靖和徐恭的私下约定,父亲为何如此绝情?
终于,东方靖停下收拾,将《笑傲江湖曲》与《情之性》塞进怀里,抽出旁边的箫插进原本佩剑的腰间,转过身对守在自己身后的段氏道:“对不起,娘亲。”
段氏还没反应过来,东方靖已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站在正堂门前的东方破看到东方靖独自出来,没有佩剑,没有背包,只带一管箫,怒斥道:“靖儿,你想干什么?”
东方靖没有回答,径直往门口走去。不等东方破吩咐,院房内散落出现剑锋出鞘的数十名风流派弟子,欲阻止东方靖离去。
率先攻来的是东方雄胜门下几名弟子,其辈分与东方破三兄弟同级,教训东方靖这个后辈理所应当。但见东方靖赤手空拳,夺得其中一人手中长剑,僵持间淡淡道:“各位师叔,你们挡不住我的,就没必要自取其辱了。”
东方靖身为风流院少主,武力排行第一,这些同门师叔们当然心知肚明,但是他们此番前来,直接遵守风流派掌门东方立的指令,已经不是他们或东方破能决定的了。
眼看形势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站在正堂外门口的东方破劝诫道:“靖儿,不要一错再错!念你未经世事,经验尚浅,为父再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放下剑,乖乖回去风流剑庄,为父就说服你大伯,既往不咎!”
“爹,请恕孩儿不孝!”东方靖接着道:“各位师叔们,对不起了!”
电光石火间,东方靖挥或剑去,这些师叔们执剑之手突然间无力,松开了手,那剑便纷纷从半空中掉落。待这些执剑之人看向自己执剑之手,不禁惨淡咆叫:就在刚刚,东方靖同时挑断了他们的手筋。
其余风流派弟子,或为东方立门下,或为东方破门下,皆与东方靖同辈。武力上不如,辈分上不高,再加上刚刚几名师叔们的惨状就发生在眼前,这些师兄师姐们纵然有掌门人指令在身,却再不敢上前,只是绕着东方靖围成一个圈。
东方靖处于包围圈中心,这圆心渐渐朝门口移动,眼看圆圈即将与大门相切,再往前可就让出道来了。到那时,纵然有被东方靖挑断手筋的危险,这些风流派弟子也不得不上前。
眼看惨剧即将发生,不知从何处闪过来一黑衣人,那黑衣人头戴斗笠,面围脸巾,手持一柄钢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刀架在了东方破的脖子上。
众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猝不及防,执剑走向大门口的东方靖见周围师兄师姐们楞在原地一副副错愕的表情,转过身来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便看到其父东方破与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担心父亲的安危,而是以为那是徐恭来接自己,正要走过去,只听得那黑衣人大喊道:“快走!”那声音粗粝无比,不曾是东方靖听过的任何人的声音,更不会是徐恭。东方靖只好转身继续向大门走去。
看到风流派一众弟子继续跟着东方靖,那黑衣人大吼道:“让他出去,否则我杀了东方破!”
这些风流派弟子来此东方破的院房,只受得东方立的指令,监督东方靖回风流剑庄,万万没想到会出现现在这情况。就算这些风流派门人上前阻止,也挡不住东方靖分毫,反而搭上自己这些年的修为。更何况,若是堂堂武林盟主被刺客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杀在自己家,传出去真就成了天大的笑话;就算这东方破没死,他日也将继承风流派掌门人之位,到那时再追究今日这见死不救之罪,不论如何在这风流派也待不长久。
那黑衣人的威胁戳中了众人的痛点,果然,待东方靖周围的圆圈与大门相切以后,风流派弟子没一个人愿意当这出头鸟。眼看东方靖越走越近,周围的人渐成半圆,站在最远处的东方破不知何故,竟有些哽咽道:“靖儿!你这要是出去了,就别再回来!”
东方靖听到其父这话,愣了片刻,只道是东方破说的气话,等与徐恭见面,再回来负荆请罪,便甩掉剑,推开了门。
出了东方府,东方靖顿时神清气爽,长这么大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自由。
从东方府往北约莫十里,便到阅江楼。一路上东方靖边走边玩,好不潇洒。曾经在风流剑庄的时候,不论干什么都是一个人,东方靖总是感到孤独。去年父亲安排了一个人陪自己玩,孤独虽是没有了,但那东方贵跟着自己前前后后,不过多时便让东方靖感觉到厌烦。现如今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东方靖倍加开心。
一想到马上就要与徐恭相见,不是以风流院少主的身份,也不是武林强榜第一,而仅仅是其本人,东方靖就已经喜不自胜。对,东方靖这是以自己这个人去见徐恭,她想到了什么,摸摸袖袋,还好有带一些银两,路过一家裁缝衣店,走了进去。
从裁缝衣店里走出来的东方靖已经关上了一套女装,借过裁缝老匠女儿的胭脂盒,化上了淡妆,俨然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仿佛出落于人间的仙女,初次为女人一样。东方靖对自己的样貌很是满意,她要让徐恭看看,看到最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的自己。倘若在此之前,她与徐恭的关系还分不清是兄弟之谊还是男女之情;在见面以后,等徐恭看到自己这般打扮一定更加动心,到那时就没什么疑虑了。
狮子山巅、扬子江畔,阅江楼屹立在东方靖面前。这阅江楼建成已经走了十七个年头了吧,东方靖只听东方贵提到,还从没来看过。
阅江楼只一层,第二层只有木架栋梁还未装潢。走进楼阁,碧瓦朱楹,檐牙摩空而入雾,朱廉凤飞而霞卷,彤扉开而彩盈,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当朝文臣武将的《阅江楼记》。看到楼外日晷的指针已指到了巳时一刻,巡遍周围却不见徐恭的身影,东方靖突然想到自己当时怎么不说具体一点?巳时一刻是巳时,巳时三刻也是巳时,辰时以后、午时之前都是巳时,这万一徐恭这最后踩点到,那自己不是要等上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