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尉带着后援匆匆而来,顾承宗的尸体已经处理好了,他穿着一身常穿的战甲,遮住了那些羞辱的伤口,他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像睡着了一样。
顾城尉走过去,与顾池宴跪在一处,双眼通红:“父亲!”
辽东城此战,损失惨重,总督,主将,皆战死。北岐破城以后,将城中百姓赶去了辽东城南面的塬山,塬山盛产花岗岩,常年的采矿,留下一个巨大的矿坑。北岐军队将百姓赶进矿坑,射箭,用碎石砸,放火等方式,坑杀三万余人,是辽东城的人数的一半以上。
顾承宗出殡那日,城中百姓,家家户户挂起白幡,街道两旁都是来送行的百姓,哭声不断。王尤恩一身孝衣在最前面开道,他中了好几箭,昏了过去,却侥幸活了下来。
顾池宴与顾承宗扶棺,将顾承宗葬在了峣山,同他们的母亲姜芜烟葬在一处。
在他小时候,他曾在此地送别他的母亲。如今,他又同他的大哥送别他们的父亲。那相依偎的两处坟冢,在绿草之间,得以团聚。
顾池宴在顾承宗曾经的书房里坐了一夜,案上还有摆放的整齐的公务,他未看完的书,书上的批注,熟悉的字迹落在眼里,就仿佛这个人还在眼前一般。
在顾池宴的记忆里,顾承宗算不得慈父。他有着军人特有的威视和严明。对顾池宴学业一向严苛。顾池宴的功夫是顾承宗亲自教的,无论寒冬酷暑,从无懈怠。
可是,顾池宴从来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他严肃又沉默,那些难熬的酷暑和寒冬,顾承宗都是陪着他一起的,从未缺席。
顾承宗每年春天都会带他上山打猎,有一回,遇上一只花豹。几乎就是在一瞬间,顾承宗就把他拉在了身后,他的背影整个罩住了他,宽厚的肩膀微微拱起,反手握着一把匕首与花豹对峙。
最后那花豹竟然在他震慑的目光中,掉头跑了。顾承宗这才回头看他,摸了摸他的头,他掌心里有汗。
顾承宗会记得他的生辰,每一年。那些因为从小失去母亲而带来的遗憾,他都尽可能地弥补了。
顾承宗是一个很好的榜样,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他没有说,却都在他的行动上。
顾池宴头一次跟顾承宗上战场,看着他在战场上的风采,他那一刻才明白。困住顾承宗的不是邑都,是他,若是顾承宗孤身一人,他又会走到哪一步呢?
顾池宴手上的书,在他手翻转,匆匆的书页,带来一阵夹杂着墨香的风。突然,顾池宴手一顿,停了下来。
“听下人们说,你在这里待了一整晚。”顾城尉推门而入。
顾池宴没有说话,将手里的书重新放在案上。
“辽东城要重新驻防,这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顾池宴点点头。
“巴赫此举异常,因着年前的那场大雪,北岐过得也十分艰难,可此战他只带了骑兵,连补给都没有带,不为金银,不为粮草,只为屠杀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