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帝终于来她这里了。
虽然没有提前通知，但她早就为此准备了无数次。
在皇帝进来的那刻，桌上就已经摆满了各种皇帝最喜欢吃的东西。
她不爱下厨，从前皇帝总要磨蹭许久她才不情不愿地去做。
在此刻她做满了一桌子，皇帝却只是看了一眼，然后便皱起眉头。
“就我们两人，做这么多干什么？”
似是觉得语气有些不好，复而又软下嗓子。
“姜国才刚吃了败仗，就算是尺心每次都只做两三道菜就可以了，你不必如此……铺张浪费。”
她心下一寒，面上却只是温和地笑着。
“陛下说的是，我下次会注意的。”
皇帝这才坐下，在看到干饼的时候眼神一闪，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温柔许多。
“好久没有吃干饼了。”皇帝笑着说，“上一次还是在天牢的时候……”
说着皇帝停顿下来，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烛火缱绻，正在气氛一片大好时，屋外突然匆匆走入一名宫女。
不顾周围其他下人的阻拦，径直走到皇帝面前。
“陛下，娘娘说她心口又不舒服了。”
宫女一边说着一边还特意瞥了她一眼，“您要去看看吗？”
听闻此言，皇帝脸上表情一变。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直接就跟着宫女走了出去。
等快要走出大门时，才像是刚刚想起那般，轻飘飘地留下一句。
“朕今天有事，明日再来陪你。”
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殿中烛火依旧，那些光芒映照在影子上，随着她身影的晃动而跳跃。
“娘娘……”宫女担忧地看着她，她露出悲伤的笑，有些踉跄地起身。
“都撤了吧。”她话语苦涩，“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待独自一人走进卧房后，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沉。
楼茂卿，真是好样的。
她叫孔伯鱼，是孔家的大女儿。
其实姜国的皇帝本不应该是楼茂卿，他不过是个七皇子。
姜国一向有长子继位的传统，除非像梁国那样整个皇室全都出问题，不然肯定是轮不到楼茂卿的。
可惜，她遇到了楼茂卿。
在十三岁那年，楼茂卿笨手笨脚地做了个花环给她，并向她求婚。
从此以后，她便只倾心一人。
对于两人的关系，她的父亲并不反对。
孔家家大业大，若是再与哪个势力滔天的皇子乃至太子联姻，势必会引起整个皇家忌惮。
丝毫不受宠也不怎么受关注的楼茂卿，很显然是最适合的人。
她本也是这样想的，等太子继位后，楼茂卿便会拥有自己的封号和封地。
他们完全可以远离尘嚣，过上悠闲的日子。
直到先帝病重，京城六子夺嫡，楼茂卿半夜神色慌张地跑到她房间中，告诉她太子已经盯上了他们全家时，她才意识到楼茂卿根本就不甘于做个普通的王爷。
更让她心寒的是，从头至尾楼茂卿都从未与她商量过。
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孔家已经全都被拖下了水。
不得已，孔家只能跟着楼茂卿一起造反。
在最危险的时候，楼茂卿被太子关进天牢，她冒着生命危险假扮成狱卒送去干粮。
那些干饼并不好吃，楼茂卿却吃了很多。
至今孔伯鱼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月光下楼茂卿看向她的眼神。
“我此生定不负你。”
那个时候，楼茂卿是这样说的。
有孔家的帮助，楼茂卿很快翻盘，最后成功进京，成为姜国新的皇帝。
在楼茂卿成为皇帝的那天，她本以为自己会成为皇后，却被告知，她只能先成为贵妃。
“我也很想让你成为我唯一的皇后，但朝堂上很多大臣都反对。”
楼茂卿为难地说，“目前我根基还不稳，等我坐稳皇位的那天，一定会将你扶成皇后！”
新婚之夜，她撩起楼茂卿额前长发，定定地看了许久。
孔家本就是整个姜国最庞大的家族，助楼茂卿登基后更是权势滔天。
对比得位不正的楼茂卿，孔家现下的权势丝毫不逊于皇家。
——楼茂卿在忌惮孔家。
真是可笑。
明明一开始就是想着借助孔家势力接近她，上位后却又迅速起了疑心。
哪有什么大臣的压力？那些大臣现下巴不得能在孔家有一席之地。
有压力的只有楼茂卿，若是她再成为皇后，整个京城怕是再也没有能压得过孔家一头的了。
屋外热闹非凡，屋内一片艳红。
她心中的火热却已经逐渐平息，让她能露出甜美而依赖的笑容。
“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楼茂卿一直没将她扶正为皇后，但后宫中一直只有她一人。她也便这样过。
——直到一年前，楼茂卿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
她忧心着楼茂卿的安危，随着宫人一起匆匆迎接的时候，就见到楼茂卿正护着一名女子从马背上下来。
眉宇间的温柔小意，是她只在十三岁的楼茂卿脸上才看到过的。
楼茂卿拒绝了所有大臣士兵的帮忙，只自己将那名女子抱下。
一举一动都极尽温柔，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她一个硬生生的耳光。
这是对她、乃至整个孔家的侮辱！
他们孔家一点也不欠楼茂卿的，从始至终都如此。
在姜国迫切想要打通对梁国关系时，是她的弟弟身先士卒提出前往边疆，从此一别十数年，再也没有回来，直到朱振带来弟弟的死讯；
在姜国开战最需要钱财时，是孔家拿出了最多的钱财，却没想到姜国输得如此惨烈。
孔家已经如此尽心尽力，近些年更是不断被打压削弱，全都是因为帝王莫名其妙的疑心！
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难道还不可以吗？
孔伯鱼丝毫不在意楼茂卿爱着谁或者在意谁，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另一个女子表现出从未对她有过的珍重，她几乎无法想象京城会怎么说她、怎么说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