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廊檐下。”
来人是周惜君,得知任陵生和郭新怀都去给一家新开业的成衣店道贺引起了他的好奇,作为保密局天津站情报处主任,周惜君很容易就查明了其中的奥秘,早在上海的时候,周惜君就对施太太有所耳闻,特别是轰动一时的虹口丰田纱厂日军军火库被炸案似乎也与她的家族企业有所关联,而这位施太太就是副站长郭新怀的夫人,新开业成衣店的大股东就是施太太,且二人与任陵生关系甚密。
果不其然,当周惜君看见紫嫣成衣店招牌的时候,亦猜到了结果。
“周先生?”已是今日宋紫嫣第二次露出吃惊的神情。
“真的是你宋小姐,不,应该是宋老板,祝宋老板开业大吉,周某送来薄礼一份。”
“周先生太客气了。”宋紫嫣让顺子接过礼物,然后退下。
周惜君简单介绍了他是如何调任到天津站任职,且得知了宋紫嫣从上海来天津开店的经过,最后半开玩笑地说:“看来我和宋小姐的缘分未了,上海未能共事,在天津要再续前缘了。”
宋紫嫣微笑回应,她自然晓得周惜君所指在上海未能共事是什么,周惜君调任保密局天津站情报处主任,对于宋紫嫣来说可谓有喜有忧,喜的是毕竟与周惜君是老相识,又多了一层接近并获取站内核心情报的机会,忧的是周惜君对她的过往太过了解,幸好在上海之时宋紫嫣做好了关于身份的保密工作。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宋紫嫣以新店开业事务繁忙没办法多陪为由告辞,周惜君邀请宋紫嫣改日共进晚餐。
傍晚时分,客人们纷纷散去,游人如织的估衣街终于安静下来,店铺商户纷纷打烊关门,不约而同地望向紫嫣成衣行的门脸,同行同业的心里嘀咕着将来的生意不好做了,其他行当的倒希望这家新店能一直红火下去,毕竟有流量就有了商机,古今皆然。
宋紫嫣同伙计、师傅们各自忙碌着,光白天来店里顾客下的订单就有十几个,还不包括电话预定的,成衣和饰品也卖出不少,师傅们整理着工具和杂物,伙计们打扫卫生,顺子不时地瞄向操作间里的宋紫嫣,宋紫嫣专心绘制着版型图,是施太太介绍的几位重要客户预定的旗袍,宋紫嫣根据身材尺寸画出版型,然后交给师傅们依次制作,店里共有三位有经验的师傅和两名学徒,按照今天的接单量是远远不够的,宋紫嫣准备继续招人的同时要亲自动手制作,另外还能借此传递重要情报。
宋紫嫣与许冠发制定了三种传递情报的方式:第一是通过将情报信息以摩斯密码的形式绘制在成衣裁剪板型硬纸板上,宋紫嫣会把作废的纸板投放到指定地点,将信息传递给许冠发;第二是前往福源绸缎庄与郭小四取得联系;第三是在紧急情况下,宋紫嫣直接与许冠发取得联系。宋紫嫣早已发觉顺子是郭新怀安插在她身边的奸·细,因此急需一位信得过的自己人来店里协助她开展工作,宋紫嫣想到了一个人。
店里的师傅都走了,只剩下宋紫嫣和顺子。
“老板,你住哪,我送你吧。”
“不用了,辛苦一天,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宋紫嫣锁好店门提着挎包招呼着街对面的一辆人力车。
“您回去还要工作呀。”顺子望见宋紫嫣挎包里露出的板型夹说。
“是啊,施太太的关系户我们可怠慢不起。”宋紫嫣说完坐进车里走远了。
路上,宋紫嫣确认后面无人跟踪,从包里掏出折起的硬纸板扔在福源绸缎庄门外的杂草中,少顷,郭小四从店里出来,环顾左右从地上拾起东西回到店里。
许冠发很快破译了宋紫嫣传来的信息,任陵生和周惜君的突然出现令许冠发措手不及,他立刻用同样的方法在一张硬纸板上用虚虚实实的点线画下裁剪板式图,郭小四趁夜色从店铺后门离开。
第二天清晨,宋紫嫣从居住旅店的信箱里取出一摞信件,这里是宋紫嫣的临时住所,是施太太帮她找的,条件十分优越,还配有专门的邮箱。宋紫嫣返回房间,从一只信封里抽出一张版型图。许冠发向她传达的指令是,经营好店铺的同时继续接近施太太和郭新怀,如果任陵生和周惜君有任何举动,宋紫嫣不要轻举妄动,与上级组织商量后再做决定,同时下达一条命令,设法查清国·民·党在华北、山东乃至东北的兵力调动及部署情况,为我·党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提供情报支持。
宋紫嫣将纸板烧毁,昨晚她彻夜难眠,任陵生的突然出现令宋紫嫣惴惴不安,从任陵生看她的目光能够觉察出任陵生仍然深爱着宋紫嫣,这么多年他仍未婚配证明了一切,宋紫嫣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上级·组·织却只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忽然有人敲门,服务员说楼下有人找她,宋紫嫣简单装扮下出门,果不其然任陵生出现在视野中。
任陵生同样彻夜难眠,白天在成衣行后院看见宋紫嫣的那一幕一遍遍在脑海里闪过,此刻任陵生仍不相信在厢房与他喝茶聊天的是当年定下婚约即将返回南京完婚的妻子,十年间任陵生曾无数次在梦中与宋紫嫣重逢,有美好的,也有悲凉的,而今生能与宋紫嫣再见一面成为任陵生的奢望,就在上海光复后不久任陵生曾返沪寻找宋紫嫣的下落,打探她的消息,无果后又返回苏州同样没有宋紫嫣和涂宝茹的消息,任陵生绝望了,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再等下去了,父母年岁已高,自己身居要职同样需要家庭的后盾,想不到世间真的有奇迹存在,并且降临在他身上,但任陵生同样感到隐隐不安,多年的情报工作经验告诉他,宋紫嫣那双纯真的眼睛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