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明在上面？”

少年单薄的身体颤抖，咳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这在宋知则的意料之中，骤然催生贪髓，连半妖都抗不住，何况本来就受了重伤的普通人。

若她不是有过经验，稍微多催生一点他现在就会因为受不了刺激因内脏破损而死。

“……在。”少年浑身发抖，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很热，很烫，头很晕，他如果能这样病死就好了。

他的家人都死了。

他现在很害怕。

“你发烧了，睡一觉会好点。”宋知则把他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拥了拥，一下一下地拍着他背，“睡一觉，在梦里你就回家了，家里有温暖的床，还有你最想见到的人，等你闭上眼，你会发现，现在可怕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女人声音轻轻，像是柔柔的羽毛，她的怀抱也很温暖，十七只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跟着她所说的，回到了华家燃着檀香的内室，可以尽情的赖床，到了时间少主会叫他起床吃饭。

他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

感受少年彻底在她怀里放松下来身体，宋知则把他放了回去，顺手把木剑留给他。

安神咒会让他做一个好梦的。

宋知则以双手掐诀，动作缓慢而认真地翻出一道道法印，只在少年附近落下带有微光的雪花，雪花犹如鹅毛，却稍纵即逝。

这是囊月萤的变种用法。

布置完这一切，宋知则转身上山，继续向她的目的前进。

她这一路上没有再遇见过一个犹如少年那样伤重的活人，她知道，那是伪梼杌把他们都吞了，他们成为了妖邪的一部分，如无意外的话会不死不灭，与福生洞天的天地同寿。

而宋知则现在就是这个例外。

这个时候，宋知则忽然想起了陶陶。

如果陶陶在的话，这些黑雾她一口就能全吃掉。

可惜，陶陶是第一个为归一阵而死的“人”。

“对不起了陶陶。”宋知则踏上台阶，对记忆里抱着比人高的稻谷的少女道歉，“过段时间，我就去陪你，等我想起来所有，再稍微等等我吧。”

岚云镇坐落于边城，曾是各方交战的战场，将士，战马，平头百姓的尸体堆的高高的，像山那么高，流下来的血自尸体上绕来绕去，像是一条蜿蜒的溪流，最终落在地上，被渴的嗓子干燥到着火的难民视若珍宝地捧起来，小心翼翼地喂进自己口中，不敢浪费一点。

宋知则脚尖点地，整个人腾空而起，避过触手的袭击。

自她本来站的地方，有白色的剑影破土而出，在山间割出一道骇人的口子，从上向下望去，原本该是山石的地方全是一片血红的白骨腐肉，因刚被劈开，尚且还有余韵滴血。

山中发出扭曲的尖叫，像是磕破了膝盖向大人喊痛的幼童。

剑影在空中分成千万把剑，剑尖染着淡红，随着宋知则掐诀的动作而飞速向下，最终一把把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的剑定在山上的各个方位，形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模样，由翅羽开始，赤红到妖异的火开始漫山遍野地烧了起来。

祂还想挣扎，祂尽力滚动着自己的身躯，连带着整个山都晃动着，想要拯救更多的部位，但是忘记就连这个肉球也被钉的死死的，他挣动的越快，越激烈，剑中的火焰烧的越猛烈。

宋知则落在地上，慢慢地向前走，随着火烧起来，天色也渐渐亮了，山上的血与腐肉逐渐消散，要不了多久，就不会有人再记得这座山曾经的模样了。

她找了个树靠着，有点累了。

赤燕危已经离开福生洞天了，这里还有三分钟就要关闭了，她会留在福生洞天里，跟着这座山一起被遗忘。

宋知则稍微合了合眼，这样也不错的。

“大老板！”

苏倩倩暗骂一句赤燕危这坑人的，说好的魔尊呢，说好的狂拽酷霸屌呢，要杀她的时候不是很张狂吗，现在连个人都不能亲自救。

“宋知则。”苏倩倩咬牙背起宋知则，“你到时候要是不给我找最好的律师减刑，我就告你放火烧山，让你牢底坐穿！”

自清散人维持的通道顶多半个小时，她必须脚步快的下山进到那个院子里。

必须快。

“好。”宋知则轻笑一声，“就凭你救我这一回，我肯定给你请世界最好的律师。”

苏倩倩错愕：“你没死啊？”

“放我下来吧，我没事。”宋知则双脚重新沾在地面上，没看着薛则变成飞灰，她怎么可能先死呢，要死也得拉着薛则一起死，“滚出来吧。”

原本隐匿于黑雾中的薛则及其属下鱼跃而出，苏倩倩立刻握紧了剑。

“本来以为能在这里干掉你的，这里没有讨厌的阵，也没有任何人能帮你。”薛则晃着手里仍然在淌血的三棱锥，“现在看起来有点难度啊，我这一趟走的，还真说的上是损失惨重，手下没了三个，你养出来的魔修小崽子弄死的，我们魔族又不能生又没有转世这一说，死一个少一个，我很心疼的。”

嘴上说着心疼，但薛则语气丝毫没有一点心疼的感觉：“宋知则，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对吧，你可真难杀啊。”

薛则咧嘴笑，他生的一副妖异的皮囊，这般笑起来有一种神经病的好看：“裴月盈死了，程夕云死了，你的师妹师弟都死了，就连谢厌那个怪物都死过一遍，你杀了那么多人，怎么还能以人的身份活着？”

宋知则嘲讽地看着他：“你都没死，我当然活着。”

隐世六家的人也在行动。

“十七？”贺钧小心翼翼地把昏死过去的少年抱起来，他虽然没见过十七本人，但他经常能收到齐暮涯发的照片，时间太紧他来不及检查他身上的伤，只能赶紧把他带走，“程惑！别再进深的地方了，我们的时间来不及了。”

只有半个小时，太赶了。

宋知则是夕云神女，她不会有事的。

“你们先走，我断后。”程惑将手放在树上，“我不会随便浪费自己的命的。”

以魂为引，问询天地，孟仲春老想着要他当山神接他的班，这招早就教过他了。

山林之间灵气涌动，树上不断飘落下叶子指引着程惑，宋知则的位置就在那里。

“啧，山神，真是烦死人的东西。”薛则的脸被降下的叶子划伤，“算了，这次肯定杀不了你，为了你大发神经病把我困死在这里，我要先走了。”

薛则说走就走，一点也不留。

反正他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看一下自己的老友，采取伪梼杌的样本数据，测试一下福生洞天的承受上限。

现在看来，没诞生属于自己世界的天道的福生洞天，承受外来人攻击的上限就是阵眼之人的灵力上限。

他自己没少派人搞小动作，宋知则又直接搞了个大动作，福生洞天承受不了，马上就要炸了。

走之前薛则又绕路去义庄，把躲在棺材前瑟瑟发抖的小麻雀捞走了

这小孩可是那个包子铺老板送进来的，他喂过她一块糖。

“芙蕾这次可要好好感谢我。”薛则一手拎着小姑娘，一手凭空撕开门，他可不会去云家自投罗网，“孤给你们打白工，这可是让你们光宗耀祖的好事情。”

黑袍下的密党人恭敬道：“女爵早已经准备好了宴席，只待陛下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