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歇回眸看着哭成泪人的李蔓,抬手为她擦拭眼泪:“公主,珍重……”
垂了手,咽了气,李蔓惨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他们唯一的儿子颜朔站在那里,口中喃喃念着父王和母妃,两岁的他虽然天真无邪,懵懂无知,却感觉到了一种生离死别的忧伤,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灼染心怀恻隐,缓缓起身走了去,向他展开双臂。
“你是朔儿吧,过来,到舅母这里来。”灼染冲他微笑。
“嗯,舅母,我是朔儿。”颜朔挥着小手扑进灼染怀里。
灼染将他紧紧抱着。
突然一根银针嗖的一声飞了来,快如疾风让人根本来不及躲闪。
一阵痛苦的闷哼从李聿喉间溢出,他紧紧将颜朔与灼染护在怀,及时伸手接住那扫射而来的毒针,毒针刺破了他的掌心,延至五脏六腑传来破散般的剧痛。
“陛下!”灼染顾不上颜朔,难以置信的扶着李聿的肩膀,看见这一幕,她脉搏停止了跳动,血液停止了奔流,灵魂大受震撼。
“李聿,你居然为她挡下!宁可死你也不愿让她受一丝伤害!!她根本不值得,你却这般痴魔!”尔雅狂笑不止,疯了一样笑的浑身抖搐容颜扭曲。
“你爱一个一心要治你于死地的毒妇,却对我倾情付出的爱弃之如敝履,这便是你不爱我的报应,哈哈,你活该!啊!!”
利剑从后背穿透她的心脏,她低头时看见自己血淋淋的身前插着剑尾,剧痛袭来,她一下摔倒在地,瞪着眼,满是泪。
是萧盾初刺死了尔雅。
尔雅专门学了独门暗器,她袖内藏了毒针,趁着灼染起身走来抱颜朔时,趁机飞针刺死灼染,只是李聿抢先一步替灼染挡了下来。
曹夭夭看见死在脚下的堂姐,跌腿了两步,淡然的眸掠过一丝惊恸。
萧盾初杀气腾腾寒冷渗人的从她身边越过,疾步赶去护驾。
李聿身中数针毒箭木,躺在龙榻上已是奄奄一息。
他知道,他快要死了。
其实,他的确时日不多,只是毒针提前了他的死期。
他本来打算悄无声息的死去,然后让夏仕白易容成他的模样在替他守十年,待十年后长意长大,便可委以重任,她也就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尔雅的行刺打乱了这个计划。
他看见灼染在流泪,赵瞻与太医在忙前忙后为他排毒,却虚弱的一笑:“阿灼,这一次,倒如你所愿了。”
灼染一怔,心下顿时了然:“你假装失忆就是为了,为了与我……”和好么?
她早该想到的,当初给他下毒药他都高明的将药过滤掉,又怎能误喝玄姬给他兑的失忘散?只是他将虎符交给她的那一刻,便打消了她的怀疑。
毕竟除了失忆,她实在想不出李聿让权给她的其他缘由。
“不,朕是为了江山社稷,朕不爱你,甚至恨你,可你毕竟是皇儿的母亲,朕时日不多,他们又都还小,需要你……”李聿不愿承认他对她浓烈至深的情感,只因不希望他的撒手人寰给她带来痛苦与负疚。
“这又是什么?你告诉我!”刻意的隐瞒令灼染怒火腾升,她拿出那一方裹着青丝的绢帕,突然声嘶竭力的问他。
那是她的青丝,她的绢帕,她提的“日月如梭为君思”。
是她曾经赠给他的。
在他替她挡下行刺后摇摇欲坠倒下时,藏在袖中的绢帕忽然掉落,被她及时捡下。
“是你给朕的帕子,除了你,朕有很多这种帕子,不足以说明什么。”李聿闭上眼睛。
灼染情绪稳定了下来,凄然一笑,将绢帕丢在榻上:“也是,毕竟你惯会上演深情,演着演着就当成真了,骗着骗着,连自己都信了。李聿,你这个骗子。”
她起身,别开脸,再也不想看到他。似乎又想到什么,抓起榻上的青丝绢帕,命令夏仕白拿剪子来。
夏仕白跪在那里,不敢去拿。
所有宫人都跪在那里,默默无闻的违抗她的命令。
灼染冷笑一声,直接将青丝绢帕丢至袅袅铜鹤香炉内焚烧。
“你要作何?”李聿挣扎着起身,伸手拦住她。
“这是我的东西,我烧了它,陛下那般多情,收集此物亦不在少数,不缺我这一个!”
李聿目光痛恸的看着她,捉住那只手,紧紧的搂着她,不让她丢:“给了我,便是我的。”
绢帕烧了一角,烧掉了那个“思”。
“给了你,你可曾珍惜过?你不曾!你只将她丢来丢去,不是送给这个就是送给那个!它算什么,一块破布!现在倒舍不得了,早作甚去了!你左拥右抱与多人颠鸾倒凤时可曾想过它!”
李聿喉间发紧,眼泪占满深眸,凝视着她,心疼至极,由着她控诉泄愤。
阿灼,我错了,我错了,我负了你,伤了你,合该如此!
“你次次伤害我,却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跑来迫我与你欢爱,你是如何做到的?你究竟有没有心!可有曾想过我的感受?!你知道么?我真的好恨你!”
这一刻,她才知道,她对他的恨都源自于爱,她越是在乎,过去的伤害越是烙在那里铸成了血淋淋的刻骨铭心的憎恨!那些恨如万蚁啃噬着她,让她恨不得杀了他。
她是一个记仇的人,哪怕丁点仇恨都会无限放大万倍,默默记在心里以便将来以牙还之。
后来心中的仇恨吞噬了那份爱意,让她自欺欺人的以为她不在乎,她心已死,后宫之中唯她独醒。可褪下一切伪装,她和闵梓南霍献容曹尔雅一样,终不过是一个求而不得的怨妇,她比她们庆幸的原因是李聿心里有她。
“阿灼,我不想那样,那不是我本意……”李聿失声痛哭,紧紧搂着她。
他卸下所有,尊严骄傲,一切的一切,像一个破碎而又无奈的可怜虫。他告诉她,他没有与多人颠鸾倒凤,那是假象,是做给旁人看的,为了迷惑造反的霍承父女,也为了与她置气,他告诉他,大多数临幸旁人时他都会刻意阻隔,他告诉她,他从始至终爱的都是她一个人,如果能让她心里平衡些好受些,她怎么对他都行,如果她想,他可以为她选美物色心仪男子。
灼染嗤之以鼻。
又有什么分别?他是帝王,理应如此,错的是她,她就不应该爱他!
灼染泪眼婆娑,由着他搂着,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颗颗打在他的肩上。
“你若对盾初有意,我可以撮合,若无意,可以再挑……阿灼,都随你,我只要你快乐。”
灼染依旧不语。
他就当她是答应了吧,虽然想到她与别的男子在一起他会异常痛苦,可他曾经也是这样对待她的啊!他为何要争皇位,为何要当这个皇帝!若重来一次,他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女子,他想当个闲散王爷,当个普通百姓,只守着她一个人有滋有味的过一生!
李聿搂着灼染,痛悔之声渐渐微弱,昏迷了去。
灼染松开他,将他放躺于榻,轻轻为他拭去脸上的泪。
“毒素已侵蚀陛下骨髓,肾脏肠胃皆有溃散趋势,加上之前的箭伤复发,怕是…不好…”
“阿兄,尽你所能,救活他。”灼染起身,压抑着痛楚,又吩咐夏仕白速派人召回赶往西夏的玄姬,她需要玄姬制药来救他。
做完这些,她还需去处理眼下之事。
她要平息朝野惶惶人心,去处置南越余下的乱党。
赵瞻点头,叹一口气:“我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