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虽是这么一问,霁凉的心里却早就有了猜测。
他轻抚胸前的一掌,那是魔人留下的。如今这三界,鲜少有人能伤他。
魔人右手一挥,“小仙侍”便只成了个空壳皮囊,“内心”化作魔形。魔气缭绕周身,双眼邪魅张扬,嘴唇乌黑。
再不是先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模样。
霁凉瞧着那眼,世间百般怨念与憎恶尽收其中,竟叫人见着便觉耳边怨气低鸣,恨意嘶吼。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尖刺般地扎进霁凉的心脏。
这双眼太过熟悉,熟悉到前些夜里才见到过。
霁凉对这双眼有本能的恐惧,神情一时愣住,显出些许凉薄。
然而,不稍片刻,笑意便重新布满桃眼。
“小仙眼拙,魔君亲临,有失远迎。”
他眼含笑意,嘴角微扬,施施然作揖相迎。恍若多年未见之旧友,眉尾朱砂灿烂。
“你认得我?”
魔君诧异,他被封于忘川之下已逾万年,人事沧桑变化,昔日,天界神武的昆仑神君早已身死寂灭。
如今的天界仙族迭代,因是鲜有人见过他的模样。
可是,霁凉就是认得他。万年之前,昆仑神君封印魔君时,他不过是小仙童的模样。彼时,他跟随先百花神君远远见过施法设阵的场景。
那魔狼狈不堪,九道伏魔锁将他捆得跪坐原地,动弹不得,仙符法宝落满他全身,一丝魔气也不肯他外露。
霁凉看了他一眼,那魔也瞥见了他。魔头双目通红,眼底怨气憎恨滋生,魔气涌动,比起原先有过之而无不及。那魔狠狠剐了一眼霁凉,怨气便在耳边低鸣,恨意如凉风般萦绕。他听到有人奋力喊着“救命”,有人挣扎求饶。
霁凉无能为力,只觉心底针扎般刺痛。
彼时,他还不知晓那种刺痛名为“三界仁心”。
魔君只这一眼便叫霁凉记了万年,多少梦魇皆是由他而起。
——————————
“你认得也好,不认得也罢,今日挡我者都得死!”
话音落下,魔君抬袖便要出手。
“魔君且慢!”
霁凉挥手散去逼至眼前的魔气,凌厉的攻势霎时化作春日暖风,轻柔地擦过他的脸颊,掀起龙须,撩动睫毛。
霁凉微闭双眼,睫毛颤抖,朱砂艳丽。
“小仙寂灭身死前,有一事尚未明朗,还望魔君慷慨,不吝赐教。”霁凉整理衣摆,朝魔君作揖。
若是除去笑眼里的揶揄,俨然一副谦逊求知的学生模样。
“哼!”魔君抿嘴不耐,“汝之将死,我便答应你又何妨?你且问吧!”
魔君大度收手,在池边站定,煞气便也收敛了不少。
姑且不问远处肆虐的黑烟魔气,二人这般模样,倒是有种忘年老友重逢的意味。
霁凉的桃眼摄人心魂,他越过暗香浮动池,直视魔君的眼。
“小仙疑惑,魔君怎知前些日子我曾邀白鹤仙君共饮?”
霁凉总是这般波澜不惊。。
“你应当知趣!将死之人,这么多好奇心……”魔君提高音量,煞气大涨,“必招祸患!”
后四字声音加重,挥袖便是一记重击。
“魔君息怒!您都说了我是将死之人,再稍等些吧,让我多活片刻。”霁凉右手食指一点,唤出护盾,挡住魔君攻击。
居然还有闲情讨价还价,仿佛要死的不是他。
他笑得灿烂,却是眼神清幽,讨好之意不达眼底:“不该问的,小仙不问就是了。”
忽而,他又换了一个话题。
“那魔君想知道,小仙是如何看出那名仙侍是假扮的吗?”
魔君以一句冷哼回应他,却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霁凉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魔君肯定是不了解白鹤仙君的,他虽是妙语连珠,侃侃而谈。可五花神君里,最属他不懂人情世故。每次都眼巴巴地过来蹭我的千年陈酿,哪里会反过来给我送酒?真是个抠门小子。”
“所以,如此送酒,定然不是他的作为。”
霁凉语调冷静,朱砂上挑。
“确实是本君疏忽了。”
魔君居然真的思索起来,虚心反思。
只是,他这番话的用意让人心生怀疑。
霁凉知道,这当然不是魔君的疏忽,这般不合逻辑常理的漏洞,必定是有恃无恐!
看来,天界各族里有不少魔族人的眼睛啊。
“话也说了,疑问也问出口了。现在你可以安然赴死了吗?”魔君恶劣一笑,“本君可没有闲心与你闲聊。”
“小仙还有一个困惑!”
霁凉抬手制止魔君动作,企图拖延。
说好的增派天兵到天界的每个角落,百花族何时被天界除名了,他身为百花神君怎么不知道?
霁凉心里的小人早就急得挤眉弄眼,面上却丝毫不显:
“说是交由我全权处理便真的一点都不管了吗?帝君你好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