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姑娘过来时,“辰”字雅间里只剩了一人。那人背对着窗台,身后的雕花窗户紧闭,将楼下的烛光阻断在外头。厢房里的光线昏暗,矮案上的小烛灯不大,火苗颤巍巍地亮着,照得人影婆娑。
姑娘一眼便望进了霁凉的桃眼里。
那双眸子太过耀眼,以至于再不能窥见其他。
灯光昏暗,看不清公子的面容,可姑娘总觉得公子高贵,他的身姿绰越,飘飘欲仙。
人人都爱美丽的事物,可抱琴姑娘样貌平平,自是配不上公子的垂怜。她觉得只有清浅姐姐和华年那样的才该站在公子的身边。
霁凉回望着姑娘,昏黄的烛光倒映在他的桃眼里:“姑娘不必紧张,过来坐吧。”
“咕咕咕——”无烟碳上又燃起了火星,茶壶里清水翻滚作响。
姑娘只敢小心翼翼的,她听馆里的姐姐们哭诉过,也见过她们手腕上的青紫伤痕,却还从未听说过如此讲礼的恩客。
霁凉托起右手上的衣袖露出手腕,他拎起炭火里的水壶,往姑娘的茶盏里倒水。
清水甘甜透亮,宛若今夜的星子。
“夜深人静,茶水不便入睡,姑娘还是喝些热水吧。”
姑娘沉默不语。
他又出声安慰:“姑娘不必紧张,今夜只是想问些话罢了。”
姑娘沉默着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虽已成了女鬼,却也明白,人心复杂,断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
霁凉笑望着姑娘,却只能看见她头顶上的发旋,小巧可爱。姑娘的琴早已放下,就靠着门边的琴架。古琴上挂了条流苏,粉粉嫩嫩,是小姑娘会喜欢的颜色。她怯生生的,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霁凉,只用食指绞着裙摆,偶尔偷瞄茶盏里的清水。
“今夜叫姑娘来,一是仰慕姑娘的琴音,二是姑娘前些日子掉了些东西,叫我无意捡到了,特来还与姑娘。”
姑娘闻言,瞳孔微震。她的目光从茶盏上移开,茫然地望向霁凉。她看不清霁凉的神色,却莫名觉得他是在笑着的。
姑娘似乎是故作镇定,举止优雅地端起那杯清水小抿一口。
霁凉果真是笑着,红烛映在眼眸里,仿若春日里盛开的朵朵桃花。
他摊开手掌,宽大的袖袍自然垂落,不知在里头藏了些什么。忽然,通体雪白的不明物体,宛若一条灵巧小蛇,小蛇缠绕在霁凉的手臂上,滑腻腻地蜷缩在他的掌心里。红烛照在小蛇的身上,反射冰冷的红光。
可这条冷血小蛇却没有吓到胆小怯懦的姑娘。
霁凉挑眉惊诧道:“姑娘可认识它?”
抱琴姑娘闻言,举杯的手一顿,她矢口否认:“不认识,奴家不曾见过的。”
她否认得太过坚决,不仅没有摆脱嫌疑,反倒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白色小蛇欢快地吐着蛇信子,在寂静的深夜里,听得人后背发凉,可在场两人却都感觉不到。
它依恋霁凉的手掌,不忍离去。霁凉亲切地朝它笑了笑,而后屈起食指,轻轻弹了它的脑门算作告别。
小蛇乖顺地化作一缕灵力,它环绕在霁凉的手边,随后飞进了姑娘的身体里。
姑娘神情慌张,她不知道这灵力来自何方,也不知霁凉将要做什么,只是隐隐觉得灵力上有熟悉的气息。
忽然意识到什么,抱琴姑娘的心跳漏了一拍,神情抗拒。
可追寻主人的灵力还是顺从地融入姑娘的身体,河流汇入大海。无比契合,因为这本身就是源于抱琴姑娘。
姑娘再愚钝也全都懂了。眼前的公子怕是早已看出了馆里的异常,清浅姐姐和华年,老鸨和其她的姐妹,原来他都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霁凉依旧是笑着的,可姑娘却觉得这笑意不达眼底:“姑娘可知这散落的灵力,是我从何处寻来的?”
姑娘呆愣着,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不明白霁凉的意图,不知他是敌是友,不知哪些能说真话,哪些只能用谎言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