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莺喝了茶,交代了一句,转身就出了门,她还有很多事要做,灵堂,牌位,挽联,白帆,瓜果酒水祭品……
子夜文殊,“闻莺是不是不对劲?”
书圣,“她可以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
不是这个,是她变得正经起来了,让他有些难过,他难过什么?
闻莺出门先去了春风渡,给玉娘道了歉,“你收拾一下,七天之后,我们就走。”
此时的闻音,低沉又失落,想必是他说的唯一亲人已经去世了。
玉娘伸手抱住他,如同抱住当年一夜灭门的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骗我,说好的封印起来等我,结果说死就死。”闻莺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跟琴仙一起经历的日子,一幕又一幕闪过脑海。
“气死我算了。”
一颗颗眼泪掉下来,他的情绪如此强烈。玉娘脑海里全是当年孤身只影,几经辗转,流落青楼的经历,如果不是闻音出现,如今早已是残败之身。
两个人各有各的伤心事,都哭得伤心断肠,等闻莺收拾好心情,决定跟她坦白,“其实我是个姑娘。”
玉娘破涕为笑:“公子莫不是受了打击,说这些傻话?”
没有别人,闻莺撤了幻术,发髻上的玉簪,一身绿色轻纱,眉心的金羽,两耳的坠子,腕间的玉镯。
她美得让人心颤,宛如一枝梨花带雨珠。
玉娘伸手去摸她的脸,眼中痴迷又向往。
所有人都爱美好的事物,男人爱美人,女人也爱,无关男女。
闻莺抓住她的手,“不给钱不让摸。”
玉娘抛了个媚眼给她,“人家有钱。”
“先给钱。”闻莺跟她认识好几年,做闻音的时候,她还不会这么亲近,没想到换了张脸,倒是一点也不怕她了。
果然人人都是外貌协会一员。
“人家连人都是你的,还跟我分得这样清楚。”
闻莺被她的撒娇逗得不轻,笑着去勾她的下巴,“那感情好,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你还是变回来吧。”
闻莺知道,玉娘没有修为,而她自己又是专修此道,她这还没用灵力呢,她就已经对她好感满满了。
果然,只有子夜文殊跟情爱绝缘。
只一瞬,眼前的倾城佳人,又变成了原先的贵公子,容貌跟闻莺比天壤之别。
不过玉娘对他的态度已经千差万别,整个人也贴着她,闻莺有点招架不住:“我觉得有钱不如有张好看的脸重要。””
“你要是姑娘模样,只怕一出门街上就要堵的水泄不通了。”
“别说了,今天我还被人拒婚了,还是个冰山。”
“你都说是冰山了,有什么好气的。”
她说的好有道理,“没错,其实人家也给我留面子了,不然他直接拒绝,我才是无地自容。”
应该也是看在她师父的面子上,哎,师父死了,没人再能庇护她了,从今以后还要寄人篱下。
不对,她为啥要去书院寄人篱下?她修为有修为,要法宝有法宝,只要没有圣人跟她为难,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只要她低调行事,望舒和绛云压根找不到她,她有琴仙给的宝贝遮掩天机,修真界又这么大,想找她麻烦,跟大海捞针没区别。
咸鱼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闻莺告别了玉娘去买东西,到了万宝阁,伙计立刻热情的迎上来,给这位大主顾推销店里的好东西。
闻莺买了新衣裳,新首饰,漂亮的花束,做灵牌的玉石,香烛白绸零零散散一大堆。
逛街让人心情美好。
站在院门前,闻莺的好心情消失殆尽。轻轻推开门,拎起裙摆小心迈过门槛,这可是她刚买的新衣裳,要爱护。
见到闻莺的一瞬间,子夜文殊就觉得心口又开始疼。
雪色云纱,层层叠叠,除了头上的白色绢花,连颈上的如意金环都摘下来了。
“圣人。”闻莺微微行礼,以示尊敬。
别说子夜文殊,连书圣都别扭。
“你还是以前的样子就行,又不是刚认识。”
“弟子有事禀明,我不去书院了,辜负圣人好意,实在愧疚。”
“你不去书院?去哪儿?”
“梦里走了十万八千里,醒来还在脚下,四大陆,三十六郡,海外诸岛,我都想亲眼去看看。”
书圣看了眼子夜文殊,他果然在紧张,“客卿不比先生,没什么规矩,也自由,也没人知道你的身份。”
闻莺:不,我拒绝。
“圣人好意,我都知道,日后但又需要,闻莺定当竭尽全力,只是书院我是不想回去的。”
“当年孤身年幼,身在其中,更觉孤寂。师父的忧虑不过是因望舒她们而起,我现在的样子,只要不主动表明身份,谁也不敢认的。”
这个子夜文殊最有发言权,当年闻莺客居书院,平庸无奇,连相貌都遮掩起来,如今她也是当世顶尖高手,顾盼神飞。
他见过妙烟,见过恢复容貌的何青青,谁都不如她。
她是心上人。
“随你。”
“多谢圣人体谅。”
闻莺知道,他不高兴了,毕竟是大佬,一心为她着想,她还不领情。
不过她又是自由身啦,啦啦。
闻莺进厨房,洗了灵果,该剥皮剥皮,改去子去子,该切块切块,盛在白玉盘里色彩缤纷。
“闻莺为何说在书院更觉孤寂?”子夜文殊想不通这算什么理由。
“书院弟子大多都是世家子弟,父母亲人皆在。就算有个别因为机缘巧合进来的,也是有师父爱护。闻莺不表露天分,只能是无人问津,别人都有人爱护关心,只有她没有,能不孤寂吗?”
“可是当年她一直很受人喜欢。”
书圣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子夜文殊说这话,分明是一直在注意她。
“我帮何青青主持过公道,可是我发现这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加糟糕,闻莺就适应得很快。”
“闻莺受欢迎是因为她心思灵透,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用什么态度,样样不差。比如现在,琴仙一死,她立刻收起了随意的姿态,因为她知道,她惹不起我。”
“何青青和闻莺都是你带进书院。你在书院是其余弟子的崇敬对象,被你救命,跟你同行,哪一条都让人艳羡。”书圣说得很清楚,但子夜文殊还是没明白。
“当一个人有你没有的东西的时候,有些人会羡慕,有些人会嫉妒,但当你觉得她不配的时候,只会是嫉妒,甚至是怨恨。”
书圣说的是何青青,但子夜文殊的心神已经被一身白纱的闻莺吸引了。
原来当日他坐在林栖云墓前,那种感觉叫嫉妒,像一把火,烧得他神志不清,肝胆俱裂。
闻莺将水果放在桌子上,接着做自己的事。
收拾堂屋的时候,看到上面供着的天地二字,想起了和琴仙刚搬进来的时候,她还要在院子门上挂上:斜月三星四个字。
结果遭了他冷眼,我是菩提,你是孙悟空?
“你才是猴子请来的救兵。”闻莺嘟囔一句。
灵堂等他们走了再说,毕竟现在摆上等于让人祭拜,琴仙不在,她可不敢让书圣来拜他。
闻莺坐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垂首低眉,唇边带笑,手里雕刻一块羊脂玉牌。
子夜文殊站在她身后半柱香的时间,她也没注意到,也看清楚了上面的字:仙音门祖师琴仙林栖云之灵位。
没人知道四大圣人的名字,他们成名已久,化神之后,也无人敢直呼其名,知道名字的人渐渐逝去,日深月长,都只是叫他们圣人。
子夜文殊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想,琴仙告诉她的时候,是不是也给了她直呼其名的权利?
落款是,小徒闻莺。
闻莺吹去上面的玉屑,填上金粉,加了阵法符文,以后她很少会回来了,防尘的符文也必不可少。
放在桌子上,今日的水果有他一份,花瓶里的花也是按照他的审美来。
点燃一支香,闻莺坐回蒲团,认真打坐。
凝神静气的宝贝,不能白费。
晚饭清淡些,毕竟中午的大餐让人有些腻。
回到堂屋,换了快要烧完的香烛,闻莺又开始练琴。
有什么比现在更适合练习收敛思绪?
她应该弹庆功曲,弹好春光,弹欢乐今朝。
才开了个头,就按下弦。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不光不弹开心的调子,还不用他的南风,让他今天骗人。
换了二胡,闻莺满意的开始拉起了二泉映月。
书圣差点没把茶喷出来,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你怎么不在他灵前吹唢呐?好好的悲曲,拉的像要拜堂成亲。
虐我是吧?骗人是吧?气不死你!每日一个时辰的练习结束,闻莺还多送他一首凉凉。
“好啦,今日就到这里了。”
出了气,闻莺心情好多了,坐在灵前研究一下明早的食谱。
她的爱好很多,修真界也是真好玩,一个人能完成普通人很久才能做好的事。
夜色深沉,子夜文殊收刀入鞘,闻莺心无旁骛地跟牌位说话,对着它练琴,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守着灵位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生死一念,梦境浮沉,喜怒无常,她还是念着他的好。
披星戴月,他推开门扉。
堂屋的烛火依旧,弥漫着安神香的味道。闻莺背对着他在打坐,青丝如瀑,垂落在地,和一身素白对比分明。
从前这个时候,她该在睡觉。
屋里,屋外,天色渐明。
闻莺起身查看香烛,“给你讲个笑话,从前有一队盗墓贼,遵循人点烛,鬼吹灯的规矩,然后他带了防风蜡烛。”
“这儿没什么风,我也就没给你准备。按理说你堂堂一个圣人应该风风光光的让人拜祭,你早带我回仙音门,夺了掌门之位,我保管给你风光大办。这都是你的锅。”
“算了,那么大个门派,“”得费多少心?就为了给你办个葬礼搭上我一辈子的自由?你做的对。”
“你放心,出门在外丢人的时候我绝对不报你的名字,等我名扬天下的时候,一定让大家都知道你眼光有多好。”
“今天书圣他们就要回家了,我没听你的话去青崖书院。我才不要再去寄人篱下,院规院纪,女德女戒,谁爱学谁学,反正我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