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音大殿前的广场上,阵法聚拢的水汽化作十丈高的巨大的水帘,落在下方的池子里,像是个造型别致的大喷泉。
关于蜃珠能打开空间门一事,昨晚的筵席上众人都已经知晓,都盼向衣饰简洁的闻莺。
纤手一抛,云雾缭绕的明珠落在上面,云烟浸染过水帘,很快化作白茫茫一片。
纪辰望着漫延的白雾出神,中秋的时候闻莺把它交给他研究。
接在手里的时候,他想的是阵法,显现出来的是阵盘,当时他还跟孟河泽开玩笑,这东西他也有用,让他再去给他找一颗。
随心而动,用来演算阵法再便捷不过。
闻莺神神秘秘地笑,说等她忙过这段时间,一定仿造一颗给他。
她的思绪万千,总能带给他诸多灵感,在得知她心智缺失的时候,心里更多了怜惜。
后来在他无聊把玩的时候,上面的云烟演化成了闻莺的模样,纪辰分不清是因为觉得它像她,还是心里有她。
空间通道,在场的人都在千渠见过,那是布满一片天空的银白,如今这个像是流动的门扉,却是五彩斑斓的漩涡,诡异非凡。
“怎么看不见那头是什么?”
“这真的是空间门?”
“掌门。”尔雅低声喊了闻莺一声,虽然心知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劝她别去。
闻莺就听了两句,招呼了仙音门弟子就走,她衣袂飘飘,越过池边,第一个进了水幕。
“师叔祖!”
一声大喊响起,却原来是华微宗折镜道人,他像是追赶闻莺,紧跟其后进了漩涡。
商会众人,青崖一行人,西海诸多邪修,漠北修士纷纷跟在自家领头人后面进入瀛丈秘境。
薄薄的一层水幕,只进不出,这下其他人也再无顾及,你追我赶,生怕迟了一步,错过了大好机缘。
在剩余人目光下,漩涡平静下来,彩色斑斓也消失不见,化作一面镜子,那一头山川青空,秀丽异常。
此时还有人再想进去,却发现水幕像是屏障一样,再无法穿越,不见消失,也不见人影。
水幕上和煦的风景,此时看来倒更像是假象。难道这不是空间通道?
春日暖阳,闻莺靠着琴仙午睡,她猛然间惊醒过来,琴仙被她打扰,不悦道:“下去。”
闻莺竟然一下从躺椅上滚到地上,卧槽,我是谁?我在哪儿?这什么情况?空间门的另一头不是秘境?
闻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视线扫过整个院子,没错,这就是她布置的,在北风城的家。
而椅子上躺着的那位,正是她亲爱的,已经过世十年的师父,闻莺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嘶,好疼。
琴仙幽幽看着她,“睡迷了?”
这熟悉的表情和语气,瞬间让闻莺红了眼眶,“做了个噩梦。”
“过来。”
闻莺温顺地走到他身边,琴仙拉过她的袖子重新带着她午睡,闻莺悄悄收敛一切情绪,闭目冥思。
这人绝对不是她师父,这地方也绝不是北风城,她在这儿,其他人呢?
救命,大白天闹鬼,吓死个人了。
在闻莺小心提防的时候,偌大的秘境,上千人在里面各自分散。
折镜跟着闻莺前后脚进秘境,却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心知是随机传送,也没心思去管华微宗的人,找了个方向去寻人了。
闻莺身为掌门,名望颇高,前呼后拥,秘境是最好的动手机会。
子夜文殊在高空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是一片连绵的山峦,好些地方云雾笼罩,看不真切,极目远眺,只见蓝天白云,山脉莽莽。
瀛丈秘境这么大?
拿出传音镜联系不上闻莺,也看不见其他人,召集人手反而让他人更添危险,不如先查探一二。
子夜文殊一边寻找其他人,一边收集可能会对闻莺有用的东西。谁知当夜晚来临,他打坐歇息的时候,天上下起了玄金色交织的羽毛。
一片又一片,像是鹅毛大小的梦羽不断飘落,它闪烁着微光,落在哪儿,就在那儿碎成光点,瑰丽非凡。
子夜文殊扶着闻莺的肩,温柔细语,“你听话些,大夫说了,不能吃冰糕,等孩子出世,你想做什么我都不管你。”
小小的孟河泽从床上惊醒,他梦见父母亲人都被奸人所害,发现是梦,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发现梦里学的功法秘籍竟然都是真的。
卫真钰跟其他两人一起穿过何青青打开的传送门,在宋潜机要吃下擎天树种的时候,从他手里夺了过来,“这种事还是我来,你好好去种你的地。”
折镜出了关,华微宗已经收回了千渠郡,得知徒弟功劳最大,富饶的千渠成了他的领地,找徒弟庆祝去了。
陈幼平跟好友游历四海,历经一个个磨难,声名鹊起。
被这些梦羽拉进梦境的人不计其数,他们试探着,猜测着这种现象是好是坏,寻找着其中的奥妙。
而闻莺开始了跟假师父对线的日常,她试过了,她出不去北风城的范围,这个时间段,该是她学艺的第三年。
时隔多年,闻莺再一次捡起了她的厨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情况实在诡异,她不敢让假琴仙知道她没有失去记忆。
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就当重温旧梦了,只是,这个假师父到底什么来头?无论怎么试探,都跟真的一样,无论请教他什么,他都能讲得深入浅出,明明白白。
对她也好得很,比真正的琴仙还要宠她,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半年时间,“琴仙”解决了她这些年积攒的问题,他的博学多才,简直让闻莺惊为天人。
在徒弟崇拜敬仰的目光里,琴仙撇了撇杯中浮起的茶叶,“还有哪里不懂?”
闻莺摇头,“没有,师父讲得很清楚。”顿了顿,闻莺从椅子上起身,在他身边蹲下,“您到底是谁?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您。”
“没睡觉也迷了?”琴仙语气不变,依旧平和。
“我师父已经去世很久了,我很希望他回来,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您也应该发现了才对。”
对着跟琴仙一样的脸,闻莺无法,也没能力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这半年时间里,她做过各种尝试,找不出破绽,也离不开这里,更打不过假琴仙,只能摊牌。
果然,琴仙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扶着扶手跟她对视,“闻莺,你是第一个没有被我迷住心窍,也是我见过心思最纯净的人,留下来陪我吧。”
闻莺做过各种猜测,听了这话也不害怕,依旧望着他,想要他解释清楚。
琴仙更加随意,“这世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他的手抚在闻莺脸上,“只要你留下来,什么身份,什么样子都可以,爱人,朋友,亲人。”
气氛莫名,闻莺突然想到她曾经对子夜文殊说过相似的话,突然就悟了,恍然一笑。
琴仙突然亲在她额头上。
闻莺的笑立刻僵在脸上,唇瓣的感触实在太清晰,即使知道这是假的,但还是无法接受。
琴仙勾起嘴角,语气中有了笑意,“你连命都能交到他手里,和他同床共枕也不在意,他也是你最重要的人,怎么还抗拒这小小的一个吻?”
“我是有个家室的人,要收心。”
说心里话,琴仙是她最尊崇,最喜欢的人,如果琴仙没死,闻莺绝对会跟他度过今生。
无关情爱,这是她心灵栖息的港湾,但那是如果。
闻莺刚才就想到了她曾经问过子夜文殊有关相貌的事,如今她懂了,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梦就是梦,再真也是梦境。
这个人不是琴仙,但他有情绪,有人格,就有商量。
闻莺定了定心,“我能看看您本来的样子吗?”
琴仙摩挲了一下她的脸庞,“如果你在要求我,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答应了啥?
“你真可爱。”琴仙在她脸上摸来摸去,闻莺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可能跟一只小宠物一个样,“这是你最想见到的人,不是吗?”
“您说的没错,可是每个人都独一无二,不该让他遮住您的光辉。”
“小机灵。”琴仙点了点她的眉心,在下一刻就换了模样,像是无数星光汇聚成的人形被笼罩在华丽的法袍里。
星云成精?
闻莺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您叫什么名字?”
“梦。”
按照惯例,一个字的都是大佬,“您刚才说要我留下来,不如您跟我出去玩?”
闻莺说得都是心里话,梦更加觉得有意思,“我出去?不怕我把修真界搅个天翻地覆?”
“那是以后的事,我只想现在。”
“你以前不是愿意一直守着你师父?”
闻莺点头,“下山以后,我虽然多了很多烦恼,但也多了很多牵挂,我舍不得,斩不断,放不下。”
梦随手画了个圆,放大后成了水镜,映照出子夜文殊他们的模样来,“你斩不断,我帮你。”
闻莺立刻从镜面回神,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衣袖,“大佬,您别逗我玩了,要不您换个条件?您不会出不去吧?”
她半点嘲讽都不敢,一心一意为他考虑,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看子夜文殊他们都已经汇合了,衣裳都换过了,难道真的已经过了半年?
闻莺控制自己别被音像分心,接着哄这位大佬,说不定他一开心就放了他们。
“我可没有逗你,你要是同意,我就帮他恢复正常,”梦无月指向独占一面水镜的子夜文殊。
“让他们都知道是你留下,才让他们活着离开梦界,有这些人在,仙音门你也能放心甩手。”
梦界?
卧槽,孟河泽坑我。
闻莺从水镜上收回目光,看向近在咫尺的梦,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宛如面对一头洪荒巨兽。
梦再次开口,肯定了她的想法,“你要是喜欢,可以去梦里找他们玩,也可以借别人的身体行走世间。”
她双手捏着闻莺的脸颊,“你想要有人陪,我也是。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去做你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想玩什么都可以。”
闻莺举手发言,被它捏着脸颊,说话有些含糊,“那个,您倒是与天地同寿,我过不了几年就要挂了。”
她不敢再去胡思乱想,好家伙,这他娘的就是读心术呀!
“我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夸人的,”梦团了团闻莺的脸,满含笑意,闻莺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他搓成汤圆了。
“即使你肉身消亡,我也可以保留你的意识,让你跟我一样,与世长存。”
闻莺背后一凉,犹犹豫豫地问,“那个……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但为自由故,万物皆可抛?”
梦冷下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