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河泽受过陈红烛的关照，但刚才要不是尔雅帮闻莺挡这一下，说不定此刻受苦的就是她了，一时也沉默不语。

“陈道友，刚才他要杀的人是闻掌门，两人仇怨深结，今日了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位天南商会的成员道。

“只当他们是签了生死状，与他人无干。”

“单打独斗，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不错不错。”

“此事是华微宗对不住闻掌门，只是折镜毕竟是我华微宗的人，要处置也不该由外人动手。”陈红烛还没说话，她身后的华微宗长老已经开了口。

两方人各执一词，闻莺快气死了，在脑海里大喊，刚才折镜可是说追魂咒是个禁咒，无人可解，“别管他们，先救尔雅。”

梦无月没法使用她的储物镯，一只手拎着祈安，一只手挽着长剑，他断臂处鲜血流了一地，“你们再吵会儿，两个人都要死了。”

她不仅没生气，还置身事外起来。孟河泽察觉到闻莺不对劲，却见她瞬间就从这争吵的漩涡里消失不见。

书仪半点不怕闻莺手上血糊糊的祈安，泪眼汪汪地抱着尔雅，“门主，您快救救尔雅吧。”

尔雅跟她做伴数百年，仙音门几经起落都相互扶持，看她疼得浑身僵硬，怕她受不了疼自杀，封了她的气海给她衔了个手绢。

闻莺知道神魂之疼有多疼，尔雅都疼成这样，别说神魂敏感的她了，也许就是针对她。

争吵的人都往这边过来，梦无月很快完成了诅咒转移，好像还准备做什么。

闻莺怕她失控，赶紧把她的意识挤走，“别生气，晚上我好好给你赔礼道谢。”

“我等着。”说完，梦无月重新安坐回她眉心里。

尔雅失去意识，昏睡过去，闻莺把自己戴的如意金环取下来给她戴上。

“没事吧？”孟河泽真担心她的功法又出问题了。

“我没事，”闻莺温和着声音摇头。

看向刚才说要把人交给他处理的华微宗长老，“这位道友说得对，此人是华微宗的人，还请陈宗主给我一个交代。”

陈红烛给疼得鬼哭狼嚎的祈安一个痛快，又跟闻莺抱歉，“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道友，来日必当上门赔礼。”

闻莺也客气，“华微宗一群大老爷们，倒比妇人家心眼还多，陈宗主辛苦了。”

陈红烛眼中闪过无奈，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伯，有些事她确实有心无力，心里也知道闻莺也是体谅她的，“闻掌门说笑了。”

今日来得名门正派多的是，谁能想到折镜突然暴起杀人？

只是，折镜可不是无名小卒，谁能想到如此轻易的被一个黄毛丫头虐杀了？

子夜文殊想，闻莺的剑法如此高超，他怎么可能没印象呢？

“梓墨，你可见过闻莺使剑？”

梓墨亲眼看见闻莺杀人，满心都是匪夷所思，语气飘忽不定，“别说用剑了，就连千渠一战的结果，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闻莺的长相太有欺骗性，在青崖一直是温婉娴雅的形象。

第一印象太顽固，以至于梓墨现在很有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感觉。

娇娇弱弱的闻师姐，杀人比杀鸡还轻松，她的冷漠跟折镜的惨状一对比，诡异得让人背后发凉。

经历过梦界的人更有感触，闻莺的心理年龄一定远远大于她的真实骨龄，她现在的状态，才对的起她经历过的人事变迁。

子夜文殊听见周围人的议论，所以，没人见过她的剑法？包括他？

“跪下。”

梦无月一怒，闻莺就乖乖跪下来。

幻海珠本就是梦无月打造的钥匙，闻莺借助它，来往与梦界和现实之间。

今日梦无月就是使用它，借助梦界跳跃过现实世界。

“你怎么想的？试探我会不会出手？还是不想活了？”

“不是，”她们认识一年多了，梦无月对闻莺不可谓不好，有问必答，梦界也随她出入。

可是闻莺不想跟梦无月好好相处，也不想要她的好处，却没办法违逆她，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尤其是今天看见子夜文殊，如果不是梦无月，再难，她也不会给他喝忘情水的。

“我只是太难受了。”

闻莺低着头抽泣，梦无月已经觉得自己把宝压在她身上是个错误，她没耐心去哄小孩子。

“再有下次，用不着别人动手，你身边的人我也不会放过。”

闻莺点点头，梦无月去挑她的下巴，就见她眼泪一颗颗直往下掉，又嫌恶地甩开手，“除了哭，你还会什么？”

“我就是难受，呜呜。”

“安静。”

“等我冷静一下再来好吗？”闻莺右手扶着眉骨，连话都说不清楚。

“不好。”

梦无月揉了揉眉心，闻莺情绪激动，满心都是不想活了的念头。

就这么简单就不想活了？

梦无月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在她觉醒有了自我意识之后，一直一个人无忧无虑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有人进了梦界。

一群修士，梦无月悄悄地观察他们，顶替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份，跟他们一起探险。

交到朋友的梦无月觉得很开心，她希望他们多留一段时间，满足他们的愿望……后来…这群人都死在了梦界。

闻莺还是有好处的，起码她的想法和做法是一样的，傻傻的，也好控制。

“哭够了没有？”

闻莺实在不想见到人，也不敢跑路，躲在幕笠里面哭。

好傻。

难道傻子更容易讨人喜欢？一个两个都愿意给她抵命？

抽泣声里，梦无月清楚听到她的心声。

没有。

梦无月听她哭了一夜，闻莺依旧觉得活着好难。

直到天都亮了，闻莺想起自己该回去看看尔雅了，这才停住眼泪。

“门主。”尔雅正靠着软枕喝药，见她来了，喂药的弟子赶紧给她行礼。

“你出去，我来。”闻莺端起放在一边的药碗。

“这…”翠屏看了看师父。

尔雅也摇头，“尊卑有别，弟子哪里敢让你服侍？药我待会儿再喝就好。”

闻莺的勺子已经到她嘴边，“就这一回。”

见师父跟掌门相处和谐，翠屏也安心告退，回头看了一眼，如果掌门出了事，仙音门可能又要回到以前的样子了，幸好。

吃了药，尔雅把藏在枕头下的如意金环还给闻莺，“我没事，医修已经看过了，好好调养就行。”

闻莺摸了摸上面的长命锁，“这如意金环是我师父所赐，他希望我长长久久的顺心如意。如今我把它借给你安神，等我找到新的养魂灵玉，再换回来就好。”

尔雅突然红了眼眶，闻莺亲手给她戴上，“我也祝你顺心如意。”

“谢谢。”她没喊掌门，柔声细语，低着头掩饰眼里的泪光。

“好好休息。”闻莺知道想一个人静静的感觉，迈着碎步离开了。

一路走回自己房间，闻莺无力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刚才遇见的门人弟子都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她，书仪也满是感激。

当时她明明可以用幻海珠，可以用幻音术，却只想用剑活剐了折镜，要不是梦无月出手，她一定讨不了好，仙音门又要再起风波。

回来之后，正怡和各个峰主又是一顿大道理，都是劝诫她做事要稳妥，千万别再意气用事吓她们了。

仙音门不比其他门派世家，多是音修，没什么战斗力，它能位列四大仙门之一，只是因为琴仙，这才占据几个大型灵石矿，在天南洲独霸一方。

如今又多了个胜似灵矿的商会，要是闻莺出了事，谁还能压住他们？

闻莺是爱折腾没错，但她的实力毋庸置疑，与人交手未尝一败，交友广阔，修为高深，是修真界响当当的大高手。

闻莺进秘境一年未归，商会人心浮动。

正怡曾希望她不要回来，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毕竟除了闻莺，没人能稳住如今的局面。

不提尔雅愿意为她挡剑，仙音门多的是人愿意替她去死，她就是仙音门的未来。

当正怡跟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闻莺第一次感觉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仙音门给了她任性的权利，她也应该替她们多考虑未来。

闻莺又想，给子夜文殊喝忘情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他们的关系，非得一刀斩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