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无月意识回归，卫真钰抱住失去支撑的闻莺，依旧不敢相信。

子夜文殊竟然亲手杀了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心上人，他颤抖着去摸闻莺的脉搏，“月儿，闻莺还有救吗？”

梦无月一把扯去闻莺被血打湿的面纱，终于忍不住骂了脏话，“靠，给我等着。”

卫真钰不清楚她说的是谁，愣愣地站在原地发呆。

闻莺怎么能就这样死去呢？

她才刚刚能放松些，发下的宏愿还没完成，仙音门继承人也还没定……她怎么就舍得死？

闻莺精研空间法术，打不过还跑不过？那块冰山倒底有什么好？值得她挂念这么多年？

梦界核心，天地精气聚集成祥云，像泉眼一般约约流淌，中心七彩的光晕里，躺着一个沉睡不醒的人影。

梦无月不甘心地戳了戳闻莺白嫩无瑕的脸颊，“小家伙，你赢了。”

闻莺测算到自己的死劫，她设想过许多情景，但当子夜文殊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坦然接受它的到来。

可实际上，此刻才算真正度过这一劫。

比起转世，梦无月更想炼化闻莺，夺了她的位格……只是，这盆一言不合就要死给她看的小白花，她养了这么久，费的心思太多了，舍不得了。

一个月后。

一处幽静的闺房里，榻上的人不自觉按住自己的心口，都是死人了？怎么还会疼？

“又想一死了之？”

梦无月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闻莺睁开眼，视野里是她明艳的五官。

闻莺迷茫地看着她，分不清她的语气，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梦无月坐在床边俯视着她，“你放心，好歹相识多年。你死了，我马上让子夜文殊下来陪你。”

想起子夜文殊的面容，闻莺只觉得心痛难捱，“别。”

近乎于无的声音，但梦听到了。

抬手去掐她的下巴，历经世界本源洗礼，这张脸像刚冒出花萼的花苞，五官比较之前，更加完美无缺。

这是她的杰作。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只要我有的。求你别伤害他们。”

梦无月眼神微动，松开手，闻莺下颚处立刻泛起一片红晕，泪水打湿羽睫，顺着眼尾往下滑。

闻莺早就意识到了，梦无月看上她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理由，她拥有的特别的东西。

也许梦无月对她动过手脚，也许是烙印同化，总之她已经活够了，不如给她好了。

“值得吗？”

“你答应就行。”闻莺用手挡住眼睛，依旧难忍心中的悲痛。

梦无月沉默了一会儿，“你知不知道子夜文殊压根没解开忘情水？”

闻莺轻轻摇头，有些昏沉，也想吐，梦无月轻柔把她扶起来，抱进怀里。

闻莺受宠若惊，又觉得这怀抱实在安心，忍不住想在她怀里哭个痛快。

只是护着疼，连喘气都不敢使劲，只默默流泪。

“喝了忘情水的人，即使我立刻把记忆还给他，他也不会对曾经深爱的人另眼相待。”

“记忆不是判断的标准，心态才是。”

那又如何？子夜文殊失去记忆时，对她厌恶至极。

曾经爱她的时候，他又希望她跟他一样，是对方的全部，这个她也不可能做到。

这些都足以证明，他们并不合适，即使一直在一起，他们也会因为同道殊途的本质而成为怨偶。

梦无月倒出一颗丹药喂给她，闻莺偏过头躲了躲，“抱歉，”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闻莺再一次觉得活着没有意义，梦无月从没这么无力过。

这些年，闻莺把幻术玩出了花，发明各种各样好玩的法器，人人说她贪恋红尘，虚度光阴，但她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梦无月心里盘算，看来必须得快点让子夜文殊改变道路了。

不然闻莺最后不是因为七情失调走火入魔，就是再次抑郁自尽。

没吞噬她是对的，不然她也成为恋爱脑就完了。

剑指峰上新栽了一颗百年云中李，恰逢春日，花开繁茂，像云朵一样堆积在枝头。

子夜文殊坐在花树下翻看灵镜。

灵镜出现很多年了，但除了用它来联络，子夜文殊从没关心过上面的其他功能，他也没什么人可联络。

仙音幻象里，分门别类的各式幻影，仙侠，言情，励志，恐怖……随手点开一个，首页封推的斗破苍穹。

画面精美，宛如身临其境，一个奇幻的斗气大陆，一个突然失去一切的天才，和他一起长大来历的神秘青梅竹马。

这名叫萧炎的少年，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奇遇，各式各样的美人对他芳心暗许，历经艰险，最后集齐世间所有异火飞升而去。

子夜文殊耐心看完了整部幻影，幻影里的主角身怀异火，很难让人不想起当今唯一一个化神期卫真钰。

上面密密麻麻飘过的弹幕和结尾的评论都是夸奖这部幻影有多精彩，夸奖仙音门从不让人失望，当然也有说它跟风碰瓷卫王的。

卫真钰也因此得了炎帝的称号，他本人并不介意，只笑着让闻莺赔他几个他本该有的大美人就行。

在他化神宴上，两人还开玩笑，闻莺把古往今来，见过没见过的美人都幻化出来，让他随便挑。

她的幻术无人能及，真真是从梦境走到现实来了，不知让多少人看直了眼，艳羡卫王有此际遇。

殊不知闻莺当时多提心吊胆，梦无月居然也混到里面去了。

正是萧炎的正宫娘娘，只见她步步生莲，在卫真钰身边坐下，给他斟酒。

卫真钰也喝多了，还乘机摸人家手，闻莺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蜡，也幸好没发生其他事，梦无月就这样安安静静陪到散席。

想过当时喧闹的场景，子夜文殊再去翻其他幻影，又试了上面其他功能。

天籁之音里的乐曲囊括天下有名的音道修士，甚至凡间小调，评论里无数人在诉说自己的感受，还有在里面找到知音人的。

各种游戏总有一个能让你动心，包括闻莺跟他绝交的那个，如今依旧排名第一。

好像她也不是为了玩，也并没有对他人造成什么妨害，甚至无数人感谢灵镜的出现。

它让道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消解修行路上的困乏和寂寞，因它结缘的道侣也数不胜数。

闻莺说过的话也没错，那年她和他绝交，他斥责她毫无尊卑之念，对先人前辈没有半点尊敬，若要他同意，除非琴仙也在其中。

闻莺当然要加他了，不过要循序渐进，“先人如何？前辈如何？千百年之后，你我都是前辈，尊不尊敬我不重要，秉承我的意志，敢于质疑一切，尝试一切，新的时代才会来临。”

当时他怎么说的？

“无稽之谈。”

可如今，她说的这句话已经成了许多年轻人的座右铭，新的思想也如她所言，高屋建瓴之势无人可挡。

师长也会犯错，前辈讲的不一定适用于每一个人，对事也好，对人也好，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武力可以让我屈服，却不能让我认同你的道理。

打开修仙联盟，琴仙果然在其中，就连书圣也被书院学生联名请愿加了进去。

四大圣人没一个落下的，包括他们的名言，书圣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琴仙白衣翩翩抚琴而歌，“争争铁戈入战门，共走弦音度浮生。”

棋鬼摸着胡须咳嗽两声，：“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剑圣簪花带酒，剑招飘渺，“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他们出现在游戏中，不仅没让人觉得轻浮，反而让更多的人了解到他们的意志，更有人以此为榜样，效仿他们的言行。

无数人想拜在这几大圣人创立的门下，包括差点毁灭世界的何青青，也有喜欢她的人。

她一袭碧裙，光华绕身，“生当万人供奉，谁要无疾而终。”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她觉得有意思的事，总是义无反顾的。

梓墨很担心自家师兄的状态，自他从仙音门回来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半点不挂心书院里的事。

在院子里原来的位置上种下云中李，打听幻音元君这些年来的事迹，抱着灵镜不松手。

不会是对她旧情复燃了吧？

幻音元君是个了不起的人，男子也难有与她比肩的，但她的脾气秉性，也和她的才情一样高绝。

她有治国之能，用人之才，却偏爱享受。

出门必是宝马香车，群燕环绕，入室则钟鼓馔玉，众星捧月。

法术修真样样精通，因她的幻影珠，不知多少倾慕她的修士，到哪儿都是上上宾。

人人都说她不像个修士，倒像个凡间帝王，比起像帝王，又像个商人，一个投机者。

凡是她看中的人，无一不是成长为当世顶尖。

师兄孤心一片，可千万别再跟她扯上关系了。

夜深人静，剑指峰上一片寂静。

闻莺过世已经半年，子夜文殊也早已从灵镜的花花世界里抽身出来，只是还有些问题留在他脑海。

这么多人爱不释手，她怎么就觉得不好玩了呢？闻莺会跟卫真钰说什么呢？让他关照仙音门？还是其他？

别人说他是镇院神像，说他不通人情，这些子夜文殊都知道。

人人夸赞闻莺心思巧妙，独步天下，却没人知道她患有严重心疾。

闻莺历经无数梦境，拿人生当游戏，在心里给周围的人做标记，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所以她敢做任何其他人不敢做的事，活得自在而洒脱，也把生死看得这样平淡。

以命还恩，是她能做出的事。

想通了这些，子夜文殊才相信。

闻莺真的死了，堂堂半神，死于自尽，死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轻描淡写，无人知晓。

子夜文殊又梦到了她，站在满树繁花下跟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