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尔雅回了碧落峰，闻莺赶去北风城收尾。

想起她刚才的交代，尔雅犹豫了一下，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子夜文殊。

闻莺并非无意，子夜文殊也是真心，这样好的伴侣，她可千万不能看着她犯浑错过了。

秉承着这个理念，在闻莺不知道的时候，尔雅把她的事都酌情跟他讲了。

“仙子让我召集门内高手，过几天她要去找恒玉的麻烦。”这是个谦虚的说辞，应该是去取他项上人头才是。

子夜文殊当然知道这个人，闻莺的宿敌，一个称对方是背信弃义，一个怨她是杀子仇人，“他们什么恩怨？”

这件事说来话长，恒玉是周云璟的道号，是当今六位半神之一，也是六位里面唯一一个跟闻莺关系不好的修士，他们的恩怨由来已久。

周家本是天南州的名门望族，家中世代经营鉴宝阁，是个几大洲的势力，后来闻莺整合天南州的时候，他还主动跟仙音门示好。

也曾经一度是闻莺最满意的合作伙伴，“直到后来，他跟仙子示好，表露心意希望跟她结为连理。”

这件事在当年也是轰动一时的奇谈，恒玉大张旗鼓地求娶和离过的幻音，闹得人尽皆知。

并坦言只要她点头，他可以发誓绝不沾手仙音门的事务，只倾心她个人。

别说外人，就连尔雅当时也对表现出来的深情厚谊有了好感，只是自家仙子目中无人惯了，压根没把任何一个男子的追求放在眼里。

这边拒绝了又拒绝，他还一副痴心不悔的样子，更提出以整个宴家为聘的话来，不知让多少人在心里啐她一声有眼无珠。

“这只是谣言，仙子跟我说恒玉绝对没安好心，好像她是个什么吃了就能立地飞升的仙丹一样，吓人得很。”

事实也是如此，周家传家的宝贝是块通灵宝玉，周云璟作为当代家主，贴身佩戴。

当他第一次接近闻莺的时候，这块玉把他胸口都烫了个烙印。

他利用它取得无数机缘，从未有过出错，闻莺在他眼里就是真正的仙缘，做朋友哪有做道侣保险？只要成了他的人，她身上的秘密还能瞒得了他？

只要能飞升成仙，别说家中产业，就是要他上下老小的性命都行，偏偏闻莺不上当，还有跟他翻脸的趋势，他只好动起了其他心思。

“这时候荣观道君跟仙子关系最好，于是他就派人散播谣言说仙子要招他上门，两个人早已互许终身，偏偏信的人还不少，就连门内也议论纷纷。

仙子确定是他做的手脚后，上门去找他算账。”

要不是他利用宝物逃走，闻莺当场就把他碎尸万段。

真要坐实了这个谣言，除非她真的招婿钟一鸣，否则仙音门弟子出门都抬不起头来，她也没脸在正道上混了。

别说闻莺气到炸裂，钟一鸣也气，本来被一个女人压一头他就够憋屈了，还要顶着谣言接着给她办事，两个人差点闹翻。

“后来周家举家搬迁去了天西洲，过了段时间，他唯一的儿子意外深重剧毒，请了柳宗主上门看诊。”

柳意如作为医师，仁心仁术，只是差一味最重要的药引，偏偏她知道这味药闻莺手上就有，实在不忍心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此痛苦离世。

“柳宗主联系仙子，请她看在她的份上，救一救孩子。”

闻莺都快气笑了，“孩子？三十多岁，真是好小的宝宝呢？有这样的爹，能教出什么样的儿子来？我有药，让他亲自上门来取。”

她可不是无的放矢，她早就该杀了恒玉，背着她联合其他人作些缺德幻影，在底下卖的风生水起，关键是还让她背名。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为了灵石不要面皮，仙音门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了，她还蒙在鼓里。

也怪她自视过高，疏于防范，以为只要她修为够高，这些人在她手底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却忘了利益至上的道理。

“他当然不敢来，请了一屋子的说客来求情，仙子指着他们鼻子骂了个遍，让他们有本事就抢，没本事就滚，她就是不讲道理。”

别说闻莺有越阶杀人的历史，钟一鸣屈居人下，也绝对不会是因为情情爱爱，当时替宴璟说话的人，都被她打出了门。

在这之后，闻莺把商会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天南洲的地皮都被她梳过一遍，成了别人嘴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野心家。

“他儿子死有余辜，但恒玉只记恨仙子，明着不敢跟她斗，私底下不光败坏她声誉，还找刺客刺杀门中弟子。”

闻莺想杀他不难，难的是斩草除根。

恒玉不要脸的威胁她，周家所有家产都寄存在血衣阁，但凡他出事了，只要杀仙音弟子，就能拿到钱。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不下，算是平局，“炎帝的化神宴上，他都没敢来，如今人人都以为他是个痴情汉。真要让仙子动手，只怕又是风波四起，我更怕仙子受伤，或者让他跑了，后患无穷。”

其实没这么严重，毕竟闻莺虽然跳脱，但做事情从来都是考虑周全，她连子夜文殊都能斗一斗，别说同为半神的恒玉了。

尔雅还想说，前段时间的流言，肯定也有他在后面推波助澜，这个倒是她多想了，毕竟这时候恒玉正在闭关。

要不然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件事搅黄，彻底坏了闻莺的名声，让子夜文殊厌弃她。

只可惜他一出关，就听到他们已经定下亲事，这时候再做什么，就是打子夜文殊的脸，只能忍了。

只是想起还要去给她贺喜，就气得呕血。

姒月也是受他手下挑拨才上的青崖，她对闻莺这样的泼妇深恶痛绝，却没想到只说了句心肠歹毒，就被子夜文殊的眼神吓哭了。

这会儿还在愤恨不平，决不能让幻音那个恶妇得逞。

“啊切！”闻莺揉了揉鼻子，总算是大功告成了，从今以后她就是拥有自己秘密花园的人了。

跳上秋千椅，抱着靠枕，懒懒散散躺在上面休憩，卫真钰已经功成身退，接下来她还要一个人整理秘境里的生态环境。

“啊～明天再说，今天放假一天。”

她打了个哈欠，秋千上的藤蔓迅速缠成一把大伞，遮住阳光，闻莺扯过毯子闭上眼。

这些日子，虽然请了卫真钰帮忙，但动脑的事都是她在做，脑细胞都快死完了。

今天肯定也是这个原因，她才会看着子夜文殊走神，还跟他用同一双筷子。

亲都亲了多少回了，还在乎这个？不过这人现在这么会撩，该不会是在灵镜里学的吧？还是七情回归的原因？

他有了爱好，不再是话题终结者，也不会让身边的人感到害怕了，也许再继续下去，他也会广结好友，跟她一样成为一个正常人。

正常人会执着，但不会偏执成狂，会爱人，但不会离了爱情就活不下去……那时候，别说神魂交融，就是靠近他，他都该小心防备了。

时至如今，闻莺才知道神魂交融这件事有多难得，怪不得子夜文殊当时快气疯了，他要是跟别人这样她也得疯。

以前她不懂事，才让他知道了她那么多不可见人的隐私，要是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她拼了命也要把他们两一起灭口。

他知道她嫌自己胸小，觉得自己长的矮，用了好多方法补身子，知道她春梦的对象是他，见过她最狼狈的时候……

这些事现在想起来她都恨不得原地爆炸，只能安慰自己，他也一样，她也知道他特意去学双修法，免得亲热的时候什么也不懂，让她看轻了。

闻莺在胡思乱想中进入梦乡，那边尔雅刚讲完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等着子夜文殊表态。

以前子夜文殊喝了忘情水就算了，现在仙子的事，他要还袖手旁观，那真如她所说的，要男人有什么用？

子夜文殊先问了个人，“她可有交代要你找钟一鸣？”

“我问过仙子，她说只是去报私仇，不会找其他人帮忙。”

这也是宴璟现在还能安心享受的原因，炎帝是幻音的至交好友没错，但她从来没让任何人帮她动过手，除了名正言顺的下属钟一鸣。

但谁会为了一个女人搭上自己的前途性命呢？再说天西州现在算是子夜文殊的地盘，他一惯公正严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的恩怨上百年，早就说不清谁对谁错了，以他对子夜文殊的了解，求个庇佑还是稳妥的。

他手上还有证据，就算拆不散这门婚事，也要叫她受子夜文殊冷落厌弃，除非他也一样觊觎仙缘，不然一定叫她常住冷宫，蹉跎一生。

私事，闻莺跟他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不许管她的事，这些日子的体贴想必就是提前给他的补偿。

借一借他的名头，免得其他人插手。

见子夜文殊沉吟不语，尔雅也冷了心，早知道不告诉他了，免得到时候反而给仙子添乱。

“你说，”子夜文殊迟疑了一下，眼里居然有了不安，“如果我替她出手，她会不会生气？”

啊？

尔雅讶异地瞪圆了眼，笑容也真诚了许多，“仙子为什么要生气？”

“莺莺视他为死敌，她自己动手才快意，我会在暗中给她压阵，在哪一天？”

尔雅单手扶额，这动作让子夜文殊觉得有些亲切，闻莺无奈的时候也会这样，抿着唇等她回答。

“仙子不让其他人帮忙，但您不是其他人，是她未来夫君啊。老身都看得出来你们情投意合，只是她年纪小不懂事，才这样反复无常。”

“恒玉此僚有多可恨，明明恨她入骨，还逢场做戏说什么情深义重，仙子不会做戏，提起这个名字都能让她火冒三丈，外人只道她凶戾，谁又知道她的苦楚。”

“从门主接任掌门以来，我就见她哭过两次，一次是她越阶杀人，身受重伤，晚上高烧不退，哭着喊着要回家。”

想起那时，尔雅眼里也有了泪光，“第二次就是被他气得，他儿子死有余辜，还在葬礼上哭什么是他连累了孩子，事后还有人被他蒙在鼓里，专程为此写诗作赋，骂她心肠歹毒，见死不救。”

闻莺怎么会被这个小人气哭？还是因为这些诗赋的落笔人大多是都是青崖书院的人？

更可恨的是青崖梅梦溪，跟周云璟眉来眼去不说，还到处宣扬闻莺小时候就品行不端，跟子夜文殊离得好，免得祸害他们青崖的好苗子。

这些，都让闻莺想起刚跟她绝交的子夜文殊。

他是不是也觉得她又坏又狠？是不是也听信了谣言，觉得她靠裙带关系笼络人心？所以才说出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来？

“尊上要是真有心，就替她出一出头，正一正名，也叫人知道，她是您护着的人，谁也不敢看轻了她。”

这句话点醒了子夜文殊，如果他一直守着闻莺的约法三章，那结局也一定跟她预想的那样，一别两宽。

他才不要跟她划清界限。

子夜文殊斟酌妥当，很快下定决心，”你手上可有他作恶的证据？”

“有。”尔雅作为闻莺的管家，私事公事都是她在打理，“仙子顾虑周全，早在回来的时候就让人盯着他的动向，那日上青崖拜访的姒月，现在也在他那儿做客。”

她故意提起这个人，子夜文殊知道她的小心思，他更想知道的是当时跟他一起把她送回去的人，是不是闻莺。

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年，拿着糖葫芦哄小姑娘开心，跟她讲故事，安抚她的惶恐不安……最后到百花谷的时候却突然消失了。

闻莺在椅子上荡来荡去，随手翻过育儿百科，梦无月真灵蒙昧的时候跟寻常孩童没区别，在养孩子这件事上她就没想过靠子夜文殊。

放松眼睛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的花草，想起了尔雅说姒月…她一想起她，就是她坐的离子夜文殊远远的，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小时候胆子那么小，长大了竟然还敢往他身边凑，可见女大十八变确实是句真理。

关于捡到九岁的姒月这回事，纯属意外，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被人从百花谷抱出来然后卖给一户人家做童养媳的。

这孩子聪明机灵，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找时机偷跑，最后体力不支晕倒在路边，被子夜文殊发现。

一听他的名号，姒月赶紧求助他送她回家，闻莺就在这个时候登场，表示他就这样送她回去可不行。

不提她是不是真的，万一别人问起她这一年的经历，老谷主迁怒凡人怎么办？她回去了谷内的人会不会对她另眼相看？百花谷又是个什么情况，别又推她进了火坑……

大概是觉得她说得有理，子夜文殊派人打听百花谷里的情况，闻莺负责给孩子做思想工作。

历时半个月，也是跟他交流最多的一次相遇，闻莺难过地回了仙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