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那么喜欢趴在这儿?我是不是该找个时间,把这儿的飘窗给拆了?”
初棠回过神,转过头来,就见流云披风上的金丝花纹越来越近,接着眼前一黑,披风已笼在了她的肩上。
萧洵为她裹好了披风,悠悠地坐在另一旁的坐榻上,倒了两杯热茶,一杯递给初棠。她接过茶杯时,萧洵有意地触碰到了她的指尖,她下意识正要缩回去,却被他反手抓住。
又来了!又开始动手动脚了是么?!
还未等初棠先破口大骂,萧洵将她另一只手也抓过来,温厚的手掌紧紧地捂着她两只冰凉地小手:“你的手太凉了,给你捂捂。”
挣脱不过,只好放弃。
初棠挑眉问:“这么晚了,有事儿?”
“赤云能跟你聊天,我不能么?”
初棠摇摇头,应付地笑:“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聊的?”
“………”萧洵陡然感觉心里有些沉闷,却尽量不露「凶狠」的脸色,眼睛紧盯着她的反应,道:“那…若是聊纪辞呢?”
“纪辞是谁?为何要聊他?”初棠眨了眨眼睛,她眸底极具清澈,没有看见半分撒谎后的心虚和慌乱。
控制情绪这种事,可是初棠最拿手的。
萧洵放下半分戒备,轻笑道:“你那般维护的人,转眼间就忘了?”
“哦!”初棠恍然大悟,露出个有模有样地惊异表情:“我想起来了!那个被你虐待的侍卫!”
“怎么?你心疼他?”
不心疼他,难道要心疼你?!
心疼归心疼,但初棠此时不敢露出半分心疼的情绪,只得悠悠然地道:“我只是觉得他很无辜,平白无故的因为我被打。”
“那……”萧洵盯着她的神色,语气越来越凝重:“我封他一个将军,让他带兵去边境攻打突厥敌军,你觉得此举如何?”
就算放下了半分戒备,也还留着一半。
“我觉得他不行。”
初棠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回他:“我看他性格软弱,没有做将军的气势。这身份太重了,他没资格。”
萧洵本只是随意试探她,眼前的人话说的很悠然自得,可一双小手的温度却骤降了下去。也是,表情装得再自然,躯体的反应是怎么也是控制不住的。
此时,萧洵心底那模糊的答案是越来越清晰了。
萧洵垂着眼眸幽幽地盯着她的手,沉默了半晌后,轻声道:“好,听你的。”
不做将军,也总归有别的「出路」。
“嗯……”初棠轻轻点了点头,表情微微放松了一些。她挣脱他的手,打了个哈切,慵懒道:“我要睡了…你还有事么?”
当然有事。丁香的话一直盘旋在萧洵的脑海中,恐怕今夜不问个清楚,就没打算离开。
“你为何不喜欢我?”
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萧洵也默认了她从未喜欢过自己,这感觉犹如在折他的傲骨。可若不说,胸口也同样感觉异常的压抑。
“…………”初棠暗暗咬牙,为什么他们都要问这样的问题?
初棠垂眸沉默,可眼前的人仿佛还在期待她的答案。他双目凝神,目不转视地望着她,今晚若是得不到答案,便不会善罢甘休了。
既然他在等,那便告诉他吧。
初棠倏地抬起了头,回视着他的眸光,坚毅道:“因为我自第一次见面就厌恶你,甚至,恨不得杀了你。”
顷刻间,寂静无声中只听得到凛冽的晚风呼啸而来的声音。眼前的人定定地站在原地,双目无神,脸色僵硬。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无悲无喜:“我不信。”
初棠抿着唇,眼角直抽:我就知道。
萧洵并不是不信她曾想杀他,而是不信第一次见面时想杀他。
因为第一次见面,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四年前,萧洵还是楚宁王,战争结束的第二年,所以北朝还是太平盛世。萧洵成天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不是找人打架,就是与一群狐朋狗友到处找乐子。
那个时候,他甚至希望战争再被挑起来,在战场上厮杀,也好过这种无趣的日子。
某一日,酒肆里。
萧洵与两三好友坐在阁楼上喝酒,这几个友人见他一脸惆怅,纷然想着法子哄他高兴。
“萧公子,整个北朝的乐子可被你玩遍了!”
“你看不顺眼的人也都被你打遍了。”
“这吃喝玩乐都到了极致,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萧洵一边喝着酒,一边瞧着眼前的这几个人,天天都是同样的面孔,就如同他这天天周而复始无聊的日子。
萧洵惆怅:“过于太平了,连个毛贼都没有。”
“你萧公子成天逛在街上,云洲城哪还有毛贼敢出来?”
“谁要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撒野,恐怕连祖坟都不想要了吧?”
这种话刚议论完,楼下就隐隐传来一阵嘶喊声。
萧洵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酒肆的围栏边上,双目凝视朝一处狭窄的巷子中望过去,那巷口正对着萧洵的视线,所幸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少年满身的伤痕,衣裳破旧不堪。他凌乱不堪的头发和血水糊住了脸。瘦弱的身躯正被身旁一个魁梧的壮汉拳打脚踢,即使他毫无还手之力,也在试图与那壮汉抗争到底,惹得壮汉情绪极其愤怒,恨不得将他往死里打。
几个好友围在身侧,调笑道:
“哟,萧公子,来乐子了。”
“这次,你想怎么玩儿?”
“想怎么玩都行,可别像上次那样喂狗了啊!那次可太恶心了,我回去之后好几天都咽不下饭。”
身旁的这些声音,萧洵仿佛压根就没听进去,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地方,渐渐的,嘴角勾出了一抹邪戾的笑。
“萧公子,你在想什么?这次怎么不上了?”
萧洵悠哉地把玩手中的折扇,阴沉道:“这次,我想换个玩法。看到那些视若无睹的路人了么?他们在巷口来来往往,明明已经看到却没有出手相救,女子倒也罢了,难道北朝的男子都是懦夫么?!我就盯在这儿,看到谁从那儿走过却视若无睹,我萧洵今天就揍谁!”
玩的就是与众不同的乐趣。
“可是,那少年要是被打死了,可怎么办?”
“他打不死。”萧洵心中打着算盘,瞻望着巷口:“那少年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能爬起来,可见骨骼不一般。”
就这样,这几个人站在围栏边,盯着那人来人往,忙着记住那些视若无睹之人,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当真是没有一个人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