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时她才十二三岁的样子,跟着母亲回随州老家探亲,没想到两地军阀会为了抢地盘大肆烧杀抢掠,随州城乱成一团,她的父亲云知远知道后赶着从江州来接他们回家.
就在她和母亲准备出城和云知远会和时,她在车内看到一个少年在满地尸体中沿着雪地一直往前爬,白雪皑皑,光秃秃的树上立着几只乌鸦,有几只甚至在满地尸体中觅食,少年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动作极缓,可他一直没有放弃,直到爬到一间屋子外,他再也没了力气,昏睡过去了.
他的身边到处都是死人,毫无生气,飞雪漫天,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云梦不忍心,骗母亲说忘了很重要的东西,一个人下车跑了,她踏着雪朝着少年走来.
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额头上全是黑色的血,双眼肿的厉害,一边嘴角已经溃烂,肩膀上有枪伤,手上腿上全是刀伤,少年好像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他身上穿着一身军装,浑身被血染透,孤零零的躺在雪地里等死.
“浅浅,你跑哪里去了,我们要赶紧出城.”
董芳年跟着她下车,不放心她一个人,一直催着她快些走.
“他受伤了,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我们带他走吧.”
云梦央求母亲带他离开.
“随州军随时都会杀过来,他这个样子就快死了,我们不能带他走.况且你的外公和大舅舅都是死在这些军阀手里,你小舅舅如今也下落不明,浅浅,你不要多管闲事.”
董芳年的父母兄弟不少都是死在这些军阀手里,她的弟弟董汉卿也在战乱中失散,这个乱世一旦离散就很难重逢,她恨透了他们,自然不愿带走他.
“可他还那么小,母亲,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啊,这样吧,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云梦不忍心他就这样死去,央求着自己母亲,一边将他往屋内拖.
董芳年拗不过自己女儿,只有和她一起将少年抬了进去,后来云梦真的找来了大夫,站在一旁亲眼看着他的伤口包扎好.
期间董芳年一直在催促,云梦不好再多停留,随州不安全,她们要尽快撤离,走的时候她将自己身上白色的斗篷盖在他身上,边走边往破屋里瞧了瞧,少年的伤很严重,若是他的同伴不能尽快找到他,他只有等死的份,云梦在心里祈祷他能活下来,这个乱世日日都有人无缘无故死去,人命轻如草芥.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至于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云梦早就忘了,她不是第一次救人,所以对他没有什么特别印象,她没想到当日自己一个小小善举,居然换来如今他对自己的凌辱,看来好人不一定有好报,老天真是喜欢和自己开玩笑.
“呵,原来是你,早知道那日是你,我不但不会救,我还会杀了你.”
云梦红着一双眼看着他,如果自己的善举换来的是对自己的伤害,那她有些痛恨自己的善良.
“真的是你,浅浅,我找了九年,我终于找到你了.”
仇昱霖高兴疯了,抬手就将她搂在怀里.
“别这么叫我,你放开我.嘶......”云梦伸手去挡一不小心碰到缠着绷带的左手.疼的她眼泪直掉.
“对不起,弄疼你了吧..”仇昱霖放开了她,往后退了两步.
云梦靠着床双手将自己死死抱住,一双眼警惕的看着他.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就叫我.”知道她对自己有些防备,仇昱霖盯着她看了一瞬,一个人转身出去了.还好,找到她就好,只是自己前几天犯浑冒犯了她,此刻她正恨自己,只要找到了一切都还来得及,他以后愿意慢慢弥补.
“少帅.”李副官见他出来,赶紧上前.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我去云家查看过云知远的伤,一枪命中心脏,而且应该是近距离射杀,还有那个文叔也是一枪毙命,我怀疑是熟人,所以他们才没有防备,还有一件事,云家账房上前几天有一笔十万大洋支出,好像与我们仇家军有关.大少爷带回来的银票刚好是十万两,说是有人匿名捐赠,十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少帅,您看......”
李副官将这几天探查到的详情汇报给仇昱霖.
“十万,云知远可真是大方,这样说来,他根本没有任何动机要杀父帅,那么父帅和他秘密接见的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他们二人又怎么会死,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仇昱霖觉得这背后隐隐有些阴谋,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了云家.
“现在所有线索都断了,大帅和云会长都死了,死无对证.”
“既然有人通风报信就必定会留下线索,查,给我查,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仇昱霖脸上泛着怒意,双眉紧锁,浑身散发出一种沉重的气息.
到了晚上,仇昱霖端着一碗粥进了病房.
看到桌上摆放着午餐时给她送的饭菜依旧纹丝未动,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你就这么想求死,这么折磨自己的身体.”仇昱霖坐在床沿端着粥靠近她嘴边.
她不动,只是睁着眼对着他怒目而视.
“就算是恨我怪我,也别折磨自己,想想你记挂的人,浅浅,那日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原本只是想吓吓你,一时没有控制住,我喝多了才会那样对你,是我犯浑,是我混账,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仇昱霖语气尽量放的温柔,为自己那日对她的所作所为道歉,伸手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向她嘴边.
“我说过,别这样叫我,仇昱霖,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些,恶不恶心.”
云梦将身子往后挪了挪,侧头看向另一边.
“我知道你生气,你打我骂我怎样都行,我都依你.”
仇昱霖没了办法,他何时这样对人低三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