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请告诉同工部……他们需要再找一个人来扮演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阿尔伯特有些惊讶，“圣诞节学院会举办晚会，你应该穿着长裙等着风度翩翩的绅士邀你起舞，成为灯光下的焦点，而不是去做一旁分发糖果的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来自我的家乡芬兰，”索利雅摇摇头，“这是我自愿的。”

“孩子，不要太过苛责自己，四年前很多人都有错，但那不包括你。你无须时刻背负着这些，要学会去享受和同龄人一样的生活。”

阿尔伯特一阵叹息，忽然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转身望去，一瞬间觉得担忧的心放下来了。他向着来者微微点头，随后静悄悄地返回了阁楼上的院长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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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坪上还是两个人，除了索利雅还有一位中年女性，穿着乳白色的教袍，一副温婉的东亚面孔。

索利雅与她久久地对视，但谁也没有动作，好像他们脚下有一条天堑组成的鸿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慢慢地张开了双臂，柔软得像要融化极光。索利雅忽然眼睛一红，冲到了她的怀里。

“艾瑞娜……”

艾瑞娜牧师是学院唯一的心理医生，无论向哪一位受帮助的学生问起对她的印象，得到的永远都是正面评价。她的医疗室永远都有热腾腾的红茶和家乡小点心，整洁得如同崭新的房间。

和她接触过的学生吃惊她似乎去过世界的每一个地方，她也乐意用如此丰富的人生阅历开导他们，任何话题都不回避。甚至经常会做出超出自己职责范围的事……很多学生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有这样的耐心和包容心，只觉得艾瑞娜牧师身上有种让人感动的味道，像是雨后初晴的阳光。

索利雅紧紧地拥抱着她，嗅着这熟悉的温暖……忽然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

“小索利雅那时候只到了我的胸口吧，现在都比我还高了。”艾瑞娜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不过爱哭好像还是没有变。”

学院西侧的小礼拜堂是艾瑞娜牧师的住所，他们经常厚着脸皮把那里当成活动场地，大家聚在那里，商讨制定行动计划。那时她年龄很小，帮不上什么忙，没有同龄人自然也交不到朋友，所以聚会结束以后她常常被委托给艾瑞娜牧师。

艾瑞娜十分自然地把性格软弱的她带在身边，偶尔工作的时候也是。时间一长学生们都好奇地问她：“这是您的女儿吗？”

艾瑞娜牧师的好是公认的，但似乎对她额外照顾，就连索利雅自己也没忍住悄悄地问了。艾瑞娜牧师只是摸着她的头，眼睛却在看着远方。

“……我的孩子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了，也许有一天见到了，我也未必能再认得出来。”

“那为什么现在不去找他呢？”她当时只是这样奇怪地觉得。不过牧师的语气让她想起了远在家乡的母亲。

“想念不一定就要相见，喜欢不一定就要在一起，你以后会明白的，每一种距离都有存在的意义。”艾瑞娜牧师回答她。

回忆翻涌搅动着，原来那时候看不见的丝线早已交织成网，可是她明白的太晚了，就像她没有好好珍惜那段时光的每一块碎片一样。

仅存的抑制分崩离析，索利雅嘶哑地哭出声，像是在后悔，又像带着巨大的委屈。

艾瑞娜轻轻擦着她的眼角，却没有安慰她。“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是为了什么回到这里的？”

“我……”索利雅看着这双漆黑的瞳孔，眼泪倏然地止住了。

她当然知道，但她不能说出来……因为那个词语，叫复仇。

艾瑞娜牧师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微笑着拉起她的双手。“明晚平安夜晚会之后你可以来礼拜堂，我想我们有很多话题可以聊一聊。圣诞老人肯定也为你准备了礼物，好孩子总是要收到圣诞礼物的不是么。”

索利雅一怔，她自然也想坐在艾瑞娜的床边，向她诉说这几年的经历。也许累了就会在牧师的怀里睡着，然后第二天醒来长筒袜里会出现“圣诞老人”的礼物。真是小孩子一样的想法……她突然有些后悔答应院长的要求。

“抱歉，我答应了阿尔伯特院长，明天要出发去中国。”索利雅低着头。

艾瑞娜牧师露出遗憾的表情，然后下一秒……平静的眼睛里的迸发出瑰丽的颜色，像是在白纸上晕开了第一抹朱砂。索利雅一直以为牧师是一位水墨画那样淡雅的东方美人，但从这短暂的一瞥就能想象出她年轻时不逊繁樱的风华绝代。

艾瑞娜手指微微颤抖着从胸口拿出一封信，在电子通讯和网络媒体如此发达的现在，已经很难见到这种纸质信件了。索利雅接过信件，上面用着娟秀的方块字写了地址，贴好的邮票已然泛黄。牧师应该很早就完成了它，但一直没有机会寄出去。

“如果你去中国，”艾瑞娜牧师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请把它……请把它带给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