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房后,沈馨急忙将门关上,后背抵靠在门板上,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突然冷笑出声。
沈嫣如今不知所踪,沈家派出那么多人竟然都找不到一个弱女子,这让沈馨觉得想不通。然而沈嫣的事情尚未解决,沈睿泽竟然要迎娶柔嘉公主成为皇上的女婿。如此一来,孱弱的三房如何能斗得赢羽翼丰满的大房啊?
她机关算计,不惜杀死三弟,结果沈嫣真实身份曝光,害得沈家被削去爵位,她心中已经恨得滴血了,如今沈睿泽迎娶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的驸马。”沈馨呢喃着。皇上对女婿不会太过残忍,看来沈家因沈嫣而失去的爵位应该很快就能回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起码她得到的,不会是一个空壳子沈家。
只如此一来,大房羽翼更丰,三房是绝对斗不过的,这该如何是好啊?
回到芳菲院,灵芝瞧着魂不守舍的沈若瑶,递上热茶,叫了几声,沈若瑶方才回神接茶。这让灵芝好奇问道:“四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沈若瑶缓缓摇头,只是麻木端着茶却不喝,道:“方才皇上下旨,要招大哥为柔嘉公主的驸马。”
“什么?这……”灵芝刚要开口,立即双手死死捂住嘴,左右四看,确定屋内并无第三人,这才往前迈一步,紧紧靠着沈若瑶,压低嗓音道:“这自古做了驸马可就不能再入仕了,大公子若是娶了柔嘉公主,那……”说到此,灵芝才反应过来她说这话僭越了,急忙补救道:“可圣旨已下,也是没办法的事。”
沈若瑶不在意沈睿泽是入仕做官还是当驸马吃软饭,她在意的是沈睿泽对她的恨意。成为驸马后,沈睿泽可以利用柔嘉公主的身份随意欺凌她,而她却没有反抗之力。到那时,就算爹和老夫人也无能为力。毕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先论君臣,后论亲情。
而柔嘉公主是君,她沈若瑶是臣,到时候,柔嘉公主的身份,有一千一万种办法让她有苦说不出。
而最担忧的是孙妍。
若是沈睿泽开口求情,柔嘉公主出面放出病愈的孙妍,以孙妍恨不得活剐了她的心来看,她将群狼环伺,到那时,她的尸体还不够分呢。
她不肯,不愿,也下不了手杀孙妍,所以,孙妍享尽荣华富贵,好吃好喝好穿地养一辈子病,对所有人都好。
沈若瑶不相信大太监周念的话,什么柔嘉公主是见沈睿泽青年才俊才要招为驸马这种鬼话,但莫名其妙,尤其是沈家最近处于风口浪尖,在被削去威远侯爵位,沈家最大高官爹又被闭门思过,以至于沈家其实已经走下坡路的情况来看,柔嘉公主挑中沈睿泽为驸马,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况且,前世根本没这一出。沈睿泽娶得妻子并非柔嘉公主,奇怪了,太奇怪了。
荣寿堂内,下人们都已经被赶出去,如今屋内只剩下老夫人与沈敬宗。
老夫人道:“有人在针对沈家。”
“是。”站在老夫人面前的沈敬宗颔首道:“钱富贵跟黄桂花出现在的时机太过微妙,就在沈嫣出嫁的那一刻,不论是早一刻,还是晚一刻,此事都无法掀起这么大的巨浪。可偏偏那对刁奴就是在沈嫣走出沈家大门即将上花轿的一瞬间出现,这绝对不是巧合。”
“是,若是那对刁奴早一刻出现,他们连沈家大门都进不了,就已经被门口的家丁捆起来了。”老夫人双目中迸射出可怖的冰冷,道:“若是晚一刻,沈嫣已经上花轿走了,宾客皆已进府用膳,他们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被捆了塞住嘴。哼,他们出现的时机巧妙的,让我老婆子都不得不佩服。”
“还有方才的圣旨,哼!柔嘉公主在深宫之内,睿泽与她压根儿就没有见面的机会!”沈敬宗咬牙切齿道。沉默了约莫一盏茶时间,沈敬宗突然道:“母亲,针对沈家的,会不会是……太子?他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不可能!”老夫人霍然站起身死死盯着沈敬宗,道:“那时候太子不过是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能懂什么?再说了,那件事随着你二弟的死已经过去了,尘埃落定,永远过去了。”
老夫人狠狠叹了一口气,说这么几句话,她似乎就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疲惫地坐回紫檀木圈椅,叹道:“不会是太子,这些年京城中但凡出一件能看热闹的事,哪次太子不是亲自去看热闹?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喜欢看人出洋相罢了。”
沈敬宗颔首赞同,道:“是了,若太子果真知道那件事,不会这样小打小闹,那就怪了,针对沈家之人到底是谁呢?这人凭什么又能让柔嘉公主心甘情愿去找皇上赐婚呢?”
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道:“睿泽要迎娶柔嘉公主了,哎。”
沈敬宗听出老夫人叹息声中的无奈和恐惧,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再说吧!若真到了必要时刻,也只能让有些人病逝了。”
“哎——”老夫人叹息摇头,沈家真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道:“还是没有沈嫣的下落,真是怪了,她还能凭空消失不见不成?”
“我在想,沈嫣会不会住到客栈去了?”沈敬宗道。
老夫人想了想,道:“也有可能,她虽然逃走的仓促,但身上的东西卖了也能换一笔银子过一段日子了,那就派人去客栈找。”停了一停,老夫人又问道:“对了,睿泽呢?”
“不知道啊,我最近也是焦头烂额,都没管他。”沈敬宗叹道:“那儿子去找人,这件事总要让他知道。”
天色已近中午。
客栈房间内,沈睿泽总算是睡饱了睁开眼,瞧见陌生的房间先是一惊,随之清醒过来。然而清醒后,他脸上却是震惊和恐惧,急忙将身子挪开躲避,不想却因为睡在外头,以至于一动就摔到床底下去了。
这巨大的响动惊醒了床上的沈嫣,她睁开眼,茫然地看向眼前一切,认出这是她住了好几日的客栈房间,下意识起床,却发生身子的不对劲儿,一低头,瞧见一丝不挂的身子,急忙抓过被子紧紧将身子裹起来,震惊的目光瞧向同样一丝不挂站在床边,同样震惊着脸的沈睿泽。
两人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随之又羞愧地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对方的脸。
“该死!该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沈睿泽气得跺脚,急忙将掉在地上的衣裳捡起来,着急忙慌穿上身。天啊,他竟然和嫣儿……这……
沈嫣裹在被子里的身子狠狠颤抖,眼泪不争气地滚落。昨日她被钱富贵与黄桂花砍头的噩梦缠绕,紧紧抱着大哥渴望得到安慰和依靠,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抱着大哥啊,结果大哥却……
如今,他们这算什么啊?
“你、你千万别说出去啊。”沈睿泽已经穿好了衣裳,一脸担忧地看向沈嫣,唯恐这件事被人知道。
“我……”沈嫣真想说,这种事我一个女孩子说出去脸上会好看吗?再说了,如今的她,能说给谁听?
“大哥,你……”沈嫣惊恐难受的目光落在急于撇清关系的沈睿泽身上。昨晚她不是没有拒绝,不是没有反抗,可她一个女孩子的力气怎么可能反抗的了沈睿泽一个男人?可如今呢?沈睿泽倒好,一副他受委屈了,是被自己强逼的模样。
沈睿泽急道:“别说了,昨晚的事你就忘了吧!你也是的,就不知道拒绝吗?如今……如今发生这种事,我们可是兄妹啊,哎,你……这要是传出去,我就全毁了。”
沈嫣唇角勾出一丝苦笑,道:“大哥,你忘了吗?我们压根儿就没血缘关系啊。”
这话让沈睿泽醍醐灌顶,心虚和愧疚渐渐消失,脸上的着急和恐惧也烟消云散。对啊,嫣儿是钱富贵和黄桂花的女儿,和沈家压根儿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啊。在这一刻,沈睿泽无比感谢沈嫣没有沈家的血统,狠狠松了口气,道:“哎,瞧我,都吓傻了,嫣儿,你……你可还好?”
“我没事。”沈嫣漠然道。
“你……”沈睿泽瞧着沈嫣那呆呆傻傻的脸,沉沉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去,道:“接下来,你想怎么样?有想过去哪里吗?”
“大哥。”沈嫣苦笑道:“你觉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走到哪儿去?”沈嫣不傻,虽然以前是侯府金尊玉贵的小姐,但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外面的事。
如今这个世道不太平,山贼土匪,拍花子的人贩子,要什么人都有。她这种孤身在外的弱女子,完全就是一块谁都能咬一口的肥肉。
沈睿泽低下头叹气,他知道沈嫣说得很对,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实在是危险的很啊。但沈家派出那么多人找寻沈嫣下落,被找到也只是早晚的事罢了。他缓缓抬头,躲闪的目光悄悄扫过沈嫣裸露在外的雪白锁骨和脖颈,脑海中不自觉冒出昨晚两人的荒唐事,心中生出一丝强烈不舍,舍不得沈嫣离开,道:“那、那我有个办法,你跟我来。”
沈嫣跟着沈睿泽来到京中一座宅院前,这宅院要小一些,比之前八皇子的那座宅院约莫小了一半,宅院内的布置也不怎么精致,桌椅板凳上挤满了灰尘,房梁上更是蛛网密布。
沈嫣疑惑道:“这里……”
“这是娘的陪嫁院子,不过娘也没租出去,嫌麻烦,也没几个钱,就白放着了,如今你住在客栈也不安全,照我说,还是住到这儿来吧!”沈睿泽深深的目光落在沈嫣那染着凄凉的脸庞上,道:“这宅院所在的地段,住的人皆是非富即贵,沈家的人不会来这边找的,你住在这里会很安全。”
“哦?是吗?”沈嫣茫然自语,唇角染着一丝苦笑。是啊,如今的她身败名裂,人尽皆知她是奴才的女儿,且父母心肠歹毒,用奴才的女儿换掉了主子的女儿,现在的她根本就是无依无靠,自然是没办法住进这样聚集了非富即贵人家的地段的,沈家人当然不会来此地找她。
“嫣儿,你怎么了?”沈睿泽瞧见她古怪的脸色,忍不住好奇问道。
“没,只是想着这里真好,很好,很漂亮的宅院,我很喜欢。”沈嫣装作高兴的模样回答,实则心中凌乱。
沈睿泽见她喜欢,心中也高兴,又偷偷叫了人牙子买了好些干净的下人,一面叫下人打扫屋子,一面又要置办家具等等,直忙到天黑,才将这荒废已久的宅院布置出了人气。又因天色已晚,沈睿泽担忧沈家的人起疑心,只好和沈嫣道别离开。
沈嫣亲自将沈睿泽送到门口,见人走了,心中狠狠松了口气,她如今面对沈睿泽,有一种讨好谄媚的心态。因为她知道,她只剩下这一条路了,而昨晚之后骤然改变的两人关系,也让沈嫣心中对沈睿泽生出一丝恨意。看向崭新的家具,还不怎么懂规矩的下人,枯败的花园,整座宅院处处透着枯败的仓促感。
沈嫣一个人坐在凉亭中,也不点灯笼,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竟然一个人哭了起来。
沈睿泽急急忙忙回到沈家,正要回院子,却在走廊上撞见沈敬宗,吓得急忙后退一步,强行稳定心神,走上前去乖乖行礼,道:“父亲。”
“你今天干了什么坏事?”沈敬宗凌厉问道。
“啊?”沈睿泽抬头看向沈敬宗那严肃的脸,勉强道;“父亲你在说什么?我能干什么坏事?”
沈敬宗冷笑道:“既然没有,那你看到我的时候慌张什么?心虚什么?”
“我?没……没有啊。”沈睿泽急忙应声,低下头,眼珠子转来转去,道:“我只是在想事情,为什么派出这么多人,都这么多天了还没找到沈嫣,我当初被她骗了,才会在花园将她放走,突然看到父亲,所以吓了一跳而已。”
“是吗?”沈敬宗想到沈睿泽的话,觉得当时不知情的沈睿泽放走沈嫣,如今的确有可能心虚,便也跳过这个话题,道:“你昨天出去后直到现在才回来,昨晚更是夜不归宿,你去哪儿了?”
“啊?我……”沈睿泽一想到昨晚之事,一颗心‘咚咚咚咚’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忙道:“去找沈嫣。”
“行了,找个人用不着主子去,沈家派出那么多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沈敬宗复杂的目光落在沈睿泽低着的头上,道:“今天上午,皇上下了圣旨来沈家。”
“圣旨?”沈睿泽也被狠狠吓了一跳,但瞧见父亲严肃的脸,又看向仍旧如往昔的沈家,心中便知道不是坏事,道:“不知是何事?”
“这圣旨是下给你的,结果你如今都天黑了才回来。”沈敬宗无奈摇头。
“啊?下给我的?怎么可能?”沈睿泽惊讶道。
“哼。”沈敬宗冷笑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叹道:“皇上将柔嘉公主许配给你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父亲,儿子不能娶……”
“闭嘴!”沈敬宗厉声打断沈睿泽的话,瞧了眼远处从园中经过的丫鬟,瞪向沈睿泽,道:“跟我来书房。”
从沈敬宗书房离开后,沈睿泽失魂落魄往自个儿院子走去,结果喜鹊前来,道:“大少爷,老夫人请大少爷过去一趟。”
一听说老夫人请,沈睿泽心中慌乱,双手下意识握紧。因为他那日被打晕,以至于不知道门口发生的事错放嫣儿离开,老夫人因此恨透了他,如今叫他是要干嘛?但祖母叫,沈睿泽不敢不去,只好胆颤心惊跟在喜鹊身后,走进只有祖母独自一人的屋子。
“孙儿给祖母请安。”沈睿泽强自镇定道。
老夫人转动佛珠,不耐烦地扫了眼低头的沈睿泽,若非他放过沈嫣,沈家怎有可能找了这么久还没有沈嫣的下落?都不知道那死丫头躲哪里去了?但人老成精的老夫人并未放过沈睿泽那透着心虚的脸色,道:“干什么坏事了?心虚成那样。”
“没、没有,只是方才父亲告诉孙儿柔嘉公主的事,孙儿有些太过震惊。”沈睿泽心虚道。
老夫人嗤笑一声,道:“今早上下得圣旨,你现在才回来,我问过你院子的人了,说是你昨天出去后就没回来,去哪儿了?”话音刚落,老夫人补充道:“别跟我说去找沈嫣了,我不信。”
沈睿泽没料到父亲都不多问,老夫人却死抓着不放,只好继续撒谎,道:“去拜佛了。”
“拜佛?”老夫人惊讶道。
“是啊,沈家现在是多事之秋,短短时日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如今沈家更是被削去爵位,父亲也闭门思过,所以孙儿去拜佛了,只是孙儿一个男人,前去拜佛祈福被人知道了,有些不大好听,所以就……”沈睿泽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偷瞥老夫人。
老夫人想到最近沈家发生的事,皆由沈嫣而起,心中烦躁无比,尤其是沈家丢掉的爵位,更是让她愧对沈家列祖列宗,沉沉叹息,想起叫沈睿泽来的原因,道:“你父亲应该也告诉你了,柔嘉公主要招你为驸马,你那些暴脾气也改改吧!君臣有别,公主永远是公主,公主是君,你是臣,咱们整个沈家都是臣,虽说夫妻过日子难免有个口角,但那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