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灵芝只得被支开。
见人走了，沈若瑶硬着头皮往前迈步，只感觉头皮发麻，迈出的每一步她都渴望是在后退，可惜，终究还是走到了萧玄景前方五尺远，她只能强撑着屈膝行礼，道：“殿下，许久不见，殿下还好吗？”
“好狗不挡道，你挡路了不知道吗？”萧玄景厉声呵斥。
沈若瑶知道他又在颠倒是非黑白，明明是他叫丫鬟假冒沈茹的名义将她叫来菊花园，见她离开，又跑来挡路，结果现在全成了她的不对了。这让沈若瑶觉得好笑，萧玄景始终没变，永远都是这样颠倒是非黑白。
“很好笑吗？”萧玄景问道。
沈若瑶缓缓抬起头看他，道：“听殿下说话中气足，可见身体好，我高兴，忍不住就笑了，还请殿下恕罪。”
“果真？”萧玄景迈上前一步问道。
沈若瑶认真颔首，道：“是。”
萧玄景瞧着她花萼般面容上尽是真诚，嗤笑道：“你说得话，孤一个字都不信。”他双手背在身后，扭头看向别的方向。他在等，等沈若瑶跟他认错。
“殿下？”沈若瑶见他就是站在前头路中央，也不说话，也不走开，真想说好狗不挡道，可她又不能说，疑惑道：“殿下来沈家，是看望柔嘉公主的吗？”
“不然呢？”萧玄景应了声。
沈若瑶往东面一指，道：“柔嘉公主的花香院在最东面，殿下往东一直走就到了。”
“孤用得着你指路？”萧玄景突然厉声大喝。
沈若瑶就想不明白了，她好心指路还有错了？她懒得理这个疯子，屈膝行了一礼，道：“那殿下自便，臣女告退。”
萧玄景瞧向远去的沈若瑶背影，烦躁地吐出一口气，喊道：“你滚啊，反正你也不想知道沈嫣的下落。”
这话成功让沈若瑶身子僵住，这都多久了？两个多月了，沈家硬是没有沈嫣一丝一毫的线索，这个人仿佛突然一下子就消失在了京城一般。她立即转身看向萧玄景，急切道：“殿下知道沈嫣的下落？”
“知道啊。”萧玄景冷笑道：“不过孤为什么要告诉你？”说着话，他往前走，站在沈若瑶面前，厉声道：“滚开，不知道你挡路吗？”
沈若瑶抿紧唇，她明白，萧玄景今日来就是要告知她沈嫣下落，可那么骄傲的萧玄景怎么可能拉得下脸来？这才用了沈茹的名义。她忍不住又想起床前的两滩水，那两个雨夜，萧玄景站在床前盯着她入睡，她能发现是因为那是雨夜，那没有下雨的夜晚，他是不是也来过？但最终，他终究没杀她。
沈若瑶迈步走到萧玄景身侧，目光落在他披在身上的黄色披风上，上头绣着的四爪金龙仿佛要从披风上飞出一般。她低声道：“殿下，对不起，我不知道柳振宇是你的人，如果知道，我绝对不会这么急地冲他下手，对不起啊殿下，我破坏了你的计划，不知者无罪，我也的确是不知道。”
迫于知晓沈嫣下落，沈若瑶什么也不管了，如今她必须要知道沈嫣的行踪，沈嫣一日不死，她一日无法从噩梦中得到解救。
沈若瑶瞧着面色坚毅不变的人，透着浓浓冷漠和怒意，她玉指轻轻抓了抓披风边角，小声道：“殿下还在生我气吗？对不起，殿下要真生气，你打我骂我好了，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她已经将姿态放到最低道歉，可萧玄景仍旧如同一棵松树般矗立，无动于衷。
沈若瑶想到沈家派出七成奴仆找了沈嫣两个多月却是毫无头绪，而她怎么可能比得过沈家这么多人找寻？而且她自己都不熟悉京城。
但眼下萧玄景知道沈嫣的下落啊，她决不能放过，继续道：“殿下，我最近新绣了一个荷包，本来想送给殿下的，可我想宫里有那么多厉害的绣娘，殿下肯定瞧不上我的针线，所以我做了一半就没做了，我……”
“谁跟你说孤瞧不上了？”萧玄景终于开口了，道：“那你绣了一半的荷包呢？拿来孤瞧瞧，哼，别又是你在撒谎欺骗孤，又要利用孤告诉你沈嫣的下落吧？”
“怎么可能？”沈若瑶急忙否认。她的确是做了荷包，但却不是送给他的，道：“殿下若是不信，我带你去看，我绝对没有骗你。”
“哼，你说什么孤都不信，你这种人，为达目的，根本就是不择手段。”萧玄景冷笑道：“在孟贵妃生日宴当晚，你在水榭抱孤，无非是为了刺激沈嫣罢了，现在也不过是为了能让孤告诉你沈嫣下落而已，你跟孤一样，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你有什么资格说孤？”
沈若瑶瞧着又恨又怒的人，抿了抿发干的双唇，话音难免冷了三分，道：“我又没伤害无辜，我跟柳振宇是一样的人吗？你明知柳振宇是什么样的人，可你还是纵容他，在你看来，那些无辜之人也不过是几条人命罢了。”
“难道孤不无辜吗？孤就应该给你利用吗？”萧玄景骤然加重的声音，仿佛刀刃割在肌肤上，令人痛得身体痉挛。
沈若瑶张了张嘴，瞧向暴怒到随时都要杀戮的人，她真想说你无辜吗？若非你，前世的她怎么可能被淹死在荷花湖中呢？呵呵。
“你想说什么？”萧玄景敏锐捕捉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讥诮，道：“说！你敢撒谎，孤就帮沈嫣永远脱身。”
“你……”沈若瑶大吃一惊，瞳孔骤然扩大死死盯着萧玄景。
萧玄景满意她的反应，冷漠的笑意中尽是残忍，道：“说！”
“我……”沈若瑶决计不会说出重生之事，重活一世这种事情太过诡异，若非她亲身经历，她也绝对不会信。这种事说出来，别人非但不会认为是真相，反而还会以为她在妖言惑众。
沈若瑶沉沉一叹，道：“是，我恨沈嫣，恨毒了她。但我现在不能告知殿下原因，殿下，等我杀了沈嫣，我一定告诉你真相。”
萧玄景瞧着她眸光中破碎的痛苦，深刻入骨的仇恨，他道：“现在一样可以说，沈嫣活不了几天了。”
“她是我的噩梦，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不杀她，我寝食难安，所以殿下，再等我几天好不好？只要沈嫣死了，我就告诉你所有真相，到时候你就算杀了我，我也绝无怨言。”沈若瑶看着他，目光中透着祈求。
萧玄景烦躁地别过脸去，他想起那晚，他因柳振宇之死愤怒地险些掐死沈若瑶，可最后关头，沈若瑶竟然不是求饶，而是求他杀死沈嫣。
“呼——”萧玄景烦躁又无奈地一叹，道：“所以，你是因为恨沈嫣，这才利用孤？”
“其实……”沈若瑶犹豫着道:“哎，等沈嫣死了，全部的真相告诉你，那时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萧玄景抿紧唇，瞧着她目光中痛苦与坚定，最终沉闷叹气，道：“沈嫣怀孕了。”
“什么？”沈若瑶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
“呵呵，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萧玄景嗤笑道：“你知道她跟谁在一起了吗？”
沈若瑶茫然摇头。
“沈睿泽。”萧玄景一字一句道，瞧见沈若瑶那瞪大的双眸中尽是不敢置信，冷笑道：“沈嫣被老六抛弃后，被沈睿泽救了，沈睿泽将她安置在南城沈大夫人陪嫁的宅院里，如今已怀孕两个月。”
“这……这……”沈若瑶只感觉头晕脑胀，愤恨道；“他们可是兄妹！”
“又没有血缘关系。”萧玄景淡淡道。
“原来如此，呵呵。”沈若瑶怒极反笑，道：“难道沈家的人找不到，如今的沈嫣身败名裂，孑然一身，谁能想到她竟然住进南城的宅院？而且又有沈睿泽这个内鬼，哼，难怪沈家找不到，呵呵。”
萧玄景赞同点头，他也的确没料到沈嫣竟然躲在南城，让他苦找这么久。他目光扫过愤恨的沈若瑶，最后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道：“掌心的伤，化脓没有？要是化脓了你就变成残废了，那孤就会很开心。”
“已经好了。”沈若瑶摊开双掌给他看，道：“用了你给的药，好得很快。”
“哼，记住，一百万两银子。”萧玄景认真道。
沈若瑶抿了抿唇，笑道：“殿下明明知道，别说一百万两银子，我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穷鬼。”萧玄景嫌弃瞥她一眼，迈步往前慢走。虽然他已经走得很慢了，但也快要消失在小径拐角，该死的沈若瑶，怎么还不知道开口挽留他？
“沈若瑶！”萧玄景转身厉声大吼，将陷入沉思的沈若瑶狠狠吓了一跳，抬头茫然看他，道：“怎么了？”
“蠢猪！”萧玄景气道：“你这么蠢，你活着做什么？”一边骂，他一边冲到沈若瑶面前，道：“你到底有什么用？穷鬼一个，还是头蠢猪！”
“我……”沈若瑶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不悦道：“我活着又没吃你家的大米，你管我活着做什么？”
“你这什么态度？”萧玄景气笑了，道:“是啊，如今孤已经告诉你沈嫣的下落了，那孤对你自然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对不对？”
沈若瑶绝对不敢承认，道：“殿下在胡说什么呢？”
“胡说？哼。”萧玄景冷冷笑出声，比这寒冷的风还要透骨，道:“一百万两银子，拿出来。”
“没钱。”沈若瑶道。
萧玄景好笑道：“没钱也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呵呵，那就只能以身抵债了。”丢下话，萧玄景转身往前走，心中又气又恨，他干嘛要告诉沈若瑶沈嫣的下落？
该死的沈若瑶，蠢得跟头猪一样，都不知道挽留他。
气死！
看到沈若瑶就一肚子火。
沈若瑶总算是有了沈嫣下落，心中大喜，刚要迈步离开，喜鹊的声音却突然响起，道：“四小姐，老夫人请四小姐去荣寿堂。”
“嗯？”沈若瑶心中着急，问道：“老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奴婢不知。”喜鹊摇头。
沈若瑶心中急不可耐，却又无法，只好前去荣寿堂。
“孙女给老夫人请安。”沈若瑶瞧着坐在紫檀木圈椅上看一张请柬的老夫人，脸上笑容有些怪异。
“若瑶来了，快过来。”老夫人笑着招手，待人走到面前，合上手中帖子递过去，道：“这是皇后下得梅花宴帖子，给你的。”
“给我的？”沈若瑶惊讶地接下帖子一扫而过，这似乎就是个普通宫宴。但沈若瑶瞧见老夫人脸上古怪笑容，觉得手中帖子有些烫手了。
老夫人挥了挥手，将屋内丫鬟全都赶出去，方才道：“皇后梅花宴的帖子，发给了京中四品官家中未嫁的贵女，大家心中清楚，这梅花宴是挂羊头卖狗肉，实则是挑选太子妃。毕竟太子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十八岁了。”
沈若瑶听完老夫人的话，觉得手中请柬更加烫手了。但请柬上写着她沈若瑶的名字，她又不敢不去，沉沉一叹，想到帖子上所写时间也不是就在眼前，到时候她也已经料理了沈嫣，去就去呗。京中贵女这样多，她不见得就能被选中。
“是，孙女会准时赴宴的。”沈若瑶沉静应声。
老夫人幽深的眸光扫过沈若瑶那花萼般的面容，叹道：“这请柬是太子亲自送来的。”言外之意，已是明显了。
沈若瑶抿了抿唇，想到萧玄景所说的计划，虽说前世她近乎软禁，对外界的消息仅通过丫鬟婆子闲聊得知。但若是太子逼宫，这样大的事，丫鬟婆子们不会一句都不提，所以前世萧玄景并未逼宫。既然如此，他所谓的计划是什么？为什么要用到能调动京城一半禁军的京兆尹？
沈若瑶心中乱糟糟一片，道：“那祖母呢？”
老夫人沉沉叹气，她既希望沈若瑶能成为太子妃，让沈家往前迈一步。又害怕渐渐年长的太子不安于东宫，若是赢了自然是天大喜事，但若输了，作为岳家的沈家，又如何能逃？
“回去吧！好好歇着。”老夫人只能疲惫挥手。
沈若瑶将参加梅花宴一事，不到一个时辰，沈家就已经传遍了，谁能不知这梅花宴实则是选太子妃？尤其是闻玉贞，一想到这是大房的荣耀，整个人就像火山爆发一般。
八皇子叫沈茹等一下就跑开了，这让独自等在花园的沈茹一肚子好奇，忐忑不安地等了一盏茶时间，在想要不要回去，毕竟她永远都是被人失信。说好的生日礼物会送她一盘枣泥糕，可结果人家只是哄她。说好端午节会送她菖蒲，可结果别人也是忘了。
她已经被失信成习惯了。
所以沈茹认为八皇子肯定也是在逗她，刚要走，就见八皇子双手抱着一盆绿菊从走廊急匆匆跑来，道：“送你。”
“啊？”沈茹看见绽放的绿菊狠狠吓了一跳，这绿菊，只有老夫人、爹、四妹那里才有，她也配得上能拥有一盆绿菊吗？不敢置信道：“送我的？可是……可是这种绿菊品种昂贵，真的送我吗？”
“当然啊。”八皇子想了想，笑道：“沈家的请柬是四皇兄亲自送来的，整个沈家除了沈四小姐外都没有梅花宴的请柬，你会不会很失落啊？心里会难受吧？送给你，希望你不要难受。”
沈茹恍然大悟，原来是怕她难受啊？可她并不难受啊，能有人关心她，还送她礼物，这就让她高兴到不得了。
“你真不难受啊？”八皇子见她接过绿菊，便拍着手关心问道。
“我没什么难受的，四妹妹人很好的。”沈茹抱着一盆绿菊，竟然丝毫不觉得重。
八皇子笑道：“沈四小姐有些奇怪呢，一个在乡下庄子长大的女孩子，竟然气质高贵，举止优雅，真是好奇怪呢。”
沈茹歪着头想了想，道：“可能的确是血统高贵吧？我在侯府十六年，远远比不上从庄子上回来的四妹妹呢。”
八皇子便在花园里，和沈茹聊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沈若瑶。
喜鹊悄悄走进屋，凑到老夫人身边，小声道：“大小姐在菊花园那边会客呢，八皇子送了一盆绿菊给大小姐。”
老夫人抿着唇仔细想了想，最终叹息一声。沈茹已经被养废了，更何况八皇子本就是太子派系的人。
沈睿泽并不知晓沈家来了几位殿下，因为他在几位殿下来之前就出门前往南城见沈嫣。结果一进门，就见沈嫣一个人躺在床上，说睡着了吧又睁着眼，说没睡吧又一动不动。这让沈睿泽好奇地坐在床边，关心问道：“嫣儿？怎的了？可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