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老夫人霍然站起身，道：“绿豆糕和螃蟹皆是寒凉之物，有孕之人决不可吃，否则有很大可能会流产！”

“正是。”沈若瑶颔首道：“当时，说起吃螃蟹，柔嘉公主神色有些害怕，但那时我并未多想，只是觉得柔嘉公主可能真的只是讨厌吃螃蟹而已。”

“等等。”沈敬宗率先冷静下来，道：“这种事绝对是机密，你怎么会知道？”

“这……”沈若瑶犹豫了一下，事到如今，若不说清楚，老夫人和爹怎么可能会相信？只好道：“老夫人，你可还记得，我问你要走枇杷的事？”她见老夫人颔首，便道：“或许，这也是沈家先祖保佑吧！柔嘉公主身边一个二等宫女，如今的二等丫鬟，叫小猫，她给老夫人也送过几次东西，老夫人应该有印象。”

“是。”老夫人缓缓落座在椅子上，道：“这个小猫，还算可以，怎么了？”

“谁能想到，小猫和老夫人院中扫地的丫鬟枇杷，竟然是姐妹。”沈若瑶庆幸道：“这姐妹两人因家穷被卖掉，小猫进宫成了宫女，枇杷被卖入沈家，虽然那时枇杷年纪小，但小猫已经有了记忆，故而靠着几分相似认出了枇杷，核对之后，果然，枇杷正是小猫失散多年的妹妹。”

说到此，沈若瑶语气顿了顿，小心翼翼道：“老夫人也知道三婶子……”她语气又是一停，道：“小猫能成为公主身边的二等宫女，自然是有些心机的，想通了这里面的事，所以来求我，将枇杷要走，救枇杷，而条件，就是她告诉我柔嘉公主早已珠胎暗结的事。”

“这……”老夫人方才明白，为何沈若瑶撒娇扮痴执意要走一个并不出色的枇杷，如今恍然大悟，道：“那小猫可告诉你男人是谁？”

沈若瑶缓缓摇头，道：“小猫只是个二等宫女，能知道一些，却知道的不是很多，但，这已经够了。再联合柔嘉公主两次拒绝寒凉食物，甚至害怕的模样，我这才肯定，柔嘉公主是想将肚子里的野种栽赃在沈家头上！”

“是了，是了。”老夫人扶着额头，突然道：“是了，我就说呢，我见到柔嘉公主总觉得她有点儿怪，是了，她那样子，就是怀孕后不敢让人知晓躲藏起来！”

老夫人手掌狠狠拍在椅子扶手上。她年轻的时候颇有手段，姨娘要么是怀不上，要么是生不下来，可其中有两个精明的，怀孕后隐藏起来，可最后还是被她解决掉了。故而她看到柔嘉公主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儿奇怪，但想到对方是公主，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故而也觉得是想多了，但如今一想，哪里是她想多了？

“这混账！这柔嘉公主竟然如此折辱我沈家！”沈敬宗气到心口发疼，又道：“可这跟沈嫣又有什么关系？”

“这……”沈若瑶脸色更加难堪，别过脸去，实在不知要如何开口。

老夫人瞧着沈若瑶那尴尬的脸色，叹道：“若瑶，左右这儿也没外人，说吧！”

“是。”沈若瑶语气发虚，道：“其实……我们一直找不到沈嫣，是因为她……她被大哥救了，安置在南城，大夫人陪嫁的宅子里头。”

“什么？”老夫人和沈敬宗同时大吃一惊。随之，老夫人叹道：“是了，沈家派出去这么多人却完全找不到沈嫣，而京城所有城门口，沈家派去日夜守着的人，全都是熟悉沈嫣的人，却依旧毫无消息，是了，如此说来，就说得通了。”

沈敬宗道：“若瑶，你继续说，没事，这里没外人，你尽管说吧！”

“这……”沈若瑶脸色还是那么难堪，最终沉沉叹了口气，豁出去道：“沈嫣和大哥……沈嫣成了大哥的外室。”

“这怎有可能？”老夫人气得又从椅子上站起身，气得浑身颤抖。

沈若瑶无奈道：“如今大哥已经去了，柔嘉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沈家的，而沈嫣……已经怀孕了。”

“这……造孽啊。”老夫人痛苦地跌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滚出。

沈敬宗抱着儿子，忍不住也湿了眼眶。悲伤道：“原来柔嘉公主早已珠胎暗结，难怪出嫁的时日这样急切，原来如此，呵呵。只如此，那沈嫣……”

“沈嫣决不能死！”老夫人厉声道：“虽说如今不知她腹中是男是女，但沈嫣必须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沈敬宗沉沉一叹，他而今年纪渐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孩子，如今唯一的儿子又死了，现在只能期待沈嫣腹中怀得是儿子了。再次睁开眼，沈敬宗叹道：“若瑶，此事你如何得知？”

沈若瑶几乎不曾犹豫便想出了圆谎的话，此事决不能说是萧玄景告知，便道：“都这么久了，沈家派出那么多人都没有沈嫣的下落，我便急了，也悄悄出去找人，结果在街上瞧见大哥，那模样怪怪的，好像做贼似的，我很好奇就跟上去了，结果瞧见大哥去了南城，听到给他开门的下人说夫人很想他，我便知道大哥养了外室，但我很害怕此事被柔嘉公主知晓，犹豫几天后，我只好去南城，打算将那个外室劝退，结果意外看见沈嫣，下人称呼她为夫人，我很震惊，很害怕，我当时完全不知所措，就逃回来了，结果我还没想出该怎么办，小猫找上我，我又被柔嘉公主的事纠缠，一时间就没来得及管沈嫣，结果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

“此事也不怪你。”老夫人沉沉叹道：“毕竟两人也做了十几年兄妹，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柔嘉公主之事更是令人惊恐，只你怎没一开始就来告诉我柔嘉公主珠胎暗结之事？”

“我……”沈若瑶一脸为难，道：“这种事，要我怎么说得出口？我原本打算是让柔嘉公主落胎，可是……”

“傻孩子。”老夫人无奈道：“柔嘉公主是宫里出来的，身边的宫女嬷嬷都是人精，你如何能动得了她？哎。”

“对不起老夫人，是我不好。”沈若瑶叹道：“这种事，我、我……哎，是我的错。”

“这哪里能怪你？”老夫人摇头，道：“只沈嫣为何杀睿泽？”

沈敬宗冷笑道：“沈嫣这个混账贱人，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沈若瑶道：“可能是沈嫣希望得到一个名分吧？可大哥已经娶了柔嘉公主，哪里能给她什么名分？”

“罢了，罢了。”老夫人头疼地摆手，一颗心憔悴无比，冲外头喊道：“将沈嫣押进来。”

话音落下，两个婆子押着沈嫣走进书房。老夫人摆了摆手，两个婆子懂事走出书房，将门关上。

老夫人看向眼前等待死亡的沈嫣，道：“你为何杀睿泽？”见沈嫣不语，老夫人冷笑道：“你如今早已无处容身，全靠睿泽，你为何要杀他？况且，你已经怀孕，为何却要在这个时候杀死睿泽？”

沈嫣一惊，不敢置信盯向老夫人，不明白老夫人怎么会知道她怀孕之事，但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冷笑道：“是沈睿泽该死！他强迫我，得到了我干净的身子，我怀了孕，他竟然想甩开我！做梦！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干脆拉着他一起死！”

“你胡说，睿泽绝不会做这种事。”沈敬宗听到沈嫣说儿子强迫，立即出声否认。

沈嫣冷笑道：“反正在大老爷你心中，你的亲生儿女当然是千好万好，随便你怎么说。”

站在老夫人身旁的沈若瑶讥诮道：“难道老夫人和爹对你不好吗？如果真的不好，为什么要承认你我是双胞胎？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混淆沈家血脉吗？如果真的对你不好，为什么在你用观音相陷害我之后，老夫人还能给你一次机会？你口口声声受尽委屈，你告诉我，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有人打你了？有人骂你了？少你吃了？少你穿了？你的委屈到底在哪儿？从头到尾，你所谓的委屈，不过都是你不肯承认真相，你一直在自卑而已。”

“你闭嘴！沈若瑶，这个世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沈嫣颤抖的手指她，红了的眼眶滚下泪水，道：“你到底为什么啊？你到底为什么要回到沈家啊？既然当年已经错了，为什么不一错再错下去啊？为什么你就不能一辈子待在庄子上，让这件事永远成为秘密啊？”

“秘密？呵呵。”沈若瑶好笑道：“沈嫣，如今你也怀孕了，我问你，如果在你分娩的时候，有人将你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掉换，让你的孩子受尽折磨，而她的孩子却被你一心一意呵护，你如何想？”

“我……”沈嫣被问得哑口无言，微微低下头看向沈睿泽尸体，只能道：“可已经错了，就将错就错下去，不好吗？”

“将错就错？”沈若瑶讥笑道：“沈嫣，你但凡还有一丝丝的良心，你将心比心一下，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一个人对不起你。”

沈嫣只低着头，不知道要如何说。

老夫人沉沉叹息一声，沉默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冲外头喊道：“来人。”

很快，老夫人的两个心腹婆子走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压低着声音一通吩咐后，两个婆子点头离开。随之，老夫人又叫来两个心腹婆子，之后又叫外头的人都散了，由两个心腹婆子拿来面巾遮起沈嫣脸，将人带往荣寿堂。

“你们做什么？”沈嫣不明白了，这是要干什么？他们不是要打死自己吗？

“我不会杀你的，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睿泽的遗腹子，睿泽可是老婆子我的孙子啊。”老夫人冷笑道，给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两个婆子立即拉着沈嫣走出书房。

沈嫣这次没有反抗，乖乖被两个婆子拉着往荣寿堂而去。不知道为何，明明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却在得知可以活着的时候，心中又充满了期待。

“老夫人？”沈若瑶似乎明白了老夫人的做法。

“沈嫣就在荣寿堂安胎，此事不能被人知晓，行了，若瑶，你回去吧！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老夫人支开沈若瑶，看向沈敬宗道：“沈嫣马上就会死，但柔嘉公主之事，我不管你心中有多大的怒火，都必须隐忍。”

“母亲放心，儿子岂能不明白？”沈敬宗叹道：”先给睿泽办丧事吧！”

沈睿泽的丧事已经开始办理，设了灵堂，一切按照驸马品级进行。

得知儿子死于沈嫣之手的孙妍在院中几次哭晕，她不敢相信，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沈嫣竟然能如此狠心杀死睿泽？可每当她不敢相信的时候，脑海中就忍不住想起在沈家大门前，一身鲜红嫁衣的沈嫣斩钉截铁说沈家早已知晓她身份之事，沈家根本就是欺君大罪的画面。

孙妍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哭晕过几次，最终，她渐渐地也明白了，沈嫣的确是个心狠之人，当初可以要沈家被满门抄斩，如今杀死睿泽，似乎也没什么说不通的了。

她好恨，好悔，她不够真心疼爱沈嫣吗？为什么沈嫣要杀死她唯一的儿子啊？到底是为什么，沈嫣怎么变成这样？

而花香院内，得知沈睿泽死之事的柔嘉公主气得将屋内所有花瓶玉器全部砸碎，狠狠道：“他就不能等几个月再死吗？如今死了，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岂不是成了遗腹子？这说出去多不好听啊，气死我了，这该死的沈睿泽，等我将孩子生下来他再死不行吗？”

嬷嬷皱着眉叹息，急忙扶着柔嘉公主坐到榻上去，道：“公主，身子要紧啊。哎，虽说沈睿泽如今死了，对孩子是不好，但幸好一切都是沈嫣所为，倒也不相干，只到底死得不是时候。”

柔嘉公主气红了眼坐在榻上，抚摸着已经隆起的肚子，哽咽道:“因为是他，所以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可如今……呜呜呜，这孩子要是被影响到可怎么是好啊？这该死的沈嫣，就不知道过几个月再杀沈睿泽吗？气死我了，你快去，你去，把那个沈嫣带到我面前来，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她死！”

“是是是，殿下别动气，老奴这就去。”嬷嬷安抚了柔嘉公主，这才离开花香院前去找沈嫣。

可惜，沈嫣已经被打死了，等到嬷嬷到时，看到的是一具被乱棍打死的尸体，脑袋被棍子打得尽是青紫肿胀，头骨都已经被打碎。嬷嬷只好回去禀告柔嘉公主，道:“已经被老夫人和大老爷气得乱棍打死了。”

“哼，真的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柔嘉公主恨恨地砸东西，哽咽道：“等孩子生下来，沈睿泽再死，我那时候就可以和他双宿双飞，我们就能够在一起了，他又不用因驸马不能出仕而无法一展宏图，所有一切都是好的，这该死的沈睿泽，这该死的沈嫣呜呜呜。”

这时，丫鬟进来禀告，道：“殿下，老夫人来了。”

“她来干嘛？”柔嘉公主正心疼肚子里的孩子成了遗腹子呢，语气不善问道。

丫鬟道：“老夫人说，公主年轻守寡，知道你心里必定难受，所以来安慰你。”

“我用不着，叫她滚。”柔嘉公主气得将枕头砸过去。

嬷嬷忙道：“殿下，不行啊，老夫人到底是你长辈，如今人亲自来，不见不好啊。”

柔嘉公主也明白这样不恰当，为了给肚子里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只得道：“那叫她进来啊。”

很快，老夫人带着丫鬟走进屋，一张脸尽是悲伤，眼睛也已经哭红了，哽咽道：“见过公主。”

“老夫人，快坐。”柔嘉公主气红了眼，如今看起来正像是哭红的，哽咽道：“原本我应该去看老夫人的，可我知道驸马身亡，哭晕了过去，身边嬷嬷不准我去，我本要去灵堂送送驸马，可……”

“公主，使不得啊。”老夫人坐在凳子上，忙劝道：“如今睿泽去了，他唯一的血脉就是公主腹中的孩子啊，有孕之人不应去灵堂，睿泽怎会舍得让公主劳累去灵堂啊？”

“老夫人，是我不好。”柔嘉公主哭得真心实意，想到肚子里和心爱之人的孩子如今成了遗腹子，她哭得，还真像是死了丈夫一般。

“公主。”老夫人颤颤巍巍站起身，蹒跚走到柔嘉公主榻前，握住柔嘉公主右手腕，哭得一脸尽是眼泪，道：“睿泽……唯一的血脉，就靠公主了，我老婆子实在想不到啊，这把年纪了，竟然白发人送黑发人，求公主一定要保重身子，保住……呃。”老夫人话未说完，已伤心地晕过去，一头栽倒在榻上。

“啊？老夫人？”柔嘉公主见老夫人晕倒，也是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人。

“老夫人。”跟着老夫人前来的丫鬟急忙冲上去搀扶老夫人，一屋子的嬷嬷丫鬟立即慌了围过来，趁着混乱，丫鬟握住柔嘉公主右腕，口中喊道：“老夫人啊，你怎么了？”把完脉，丫鬟收手去掐老夫人人中，这是约定好的信号，由她来掐人中，便表明事情已经完成。

老夫人接受到了信号，‘哎哟’一声醒来。丫鬟忙道：“公主，老夫人是伤心过度，如今，奴婢带老夫人回荣寿堂。”

“应该的，快去吧！若有哪里不舒服，尽管叫太医。”柔嘉公主担忧道。

“是。”丫鬟搀扶着老夫人往外走，守在屋外的丫鬟婆子急忙上来，随着老夫人回到荣寿堂。

进了荣寿堂正厅，沈敬宗已经等在屋内了。老夫人将其他人都赶出去，只带了把脉的丫鬟进屋后，坐到椅子上去，脸上悲痛欲绝的神色消失，看向丫鬟，道：“冯医女，老身帮了你一家，如今，该是你投桃报李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