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沈若瑶看望了两个孩子，将他们哄睡之后便去看和顺。

如今的和顺已经不再是一天睡十一个时辰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玩着九连环，瞧见沈若瑶走过来坐在床边，笑道：“母后。”

“和顺喜欢玩具啊？那好，回头母后叫人将玩具都给你送来。”沈若瑶抬头温柔抚摸着女儿脑袋。

“谢谢母后，也谢谢父皇，还有大哥和弟弟，在我痴痴傻傻的时候也没有嫌弃我。”和顺笑道：“弟弟悄悄和我说，他会照顾我一辈子呢，说哪怕我是个傻子也没关系。”

沈若瑶瞧着说话的女儿，只觉得这才是个六七岁孩子应该有的模样，惊讶道：“和顺，你……你听得懂其它的话了吗？”

“母后是想问我，既然我拥有觉醒了的巫术血脉，为什么还会像个傻子吗？”和顺好笑道：“正是因为我拥有觉醒了的巫术血脉，所以才会这样，哎，我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这觉醒了的巫术血脉太过霸道，我承受不住，所以才会终日昏昏欲睡，也不是我不愿意说话，而是血脉让我神识不清。”

“原是这样。”沈若瑶若有所思。当初她和姐姐觉醒巫术血脉的时候都已经是大人了，和顺却只是个婴儿。她温柔将和顺抱在怀中，道：“和顺受委屈了。但和顺你要记住，不可以让人知道你有巫术血脉，也不可以让人知道你拥有预知能力，明白吗？”

“我知道的，母后。”和顺乖巧点头。

沈若瑶脸上有着一抹释然微笑，压在心中六年的巨石，终于消失了。她的和顺绝非傻子。

至此，和顺公主的病好了，也开始见人，或出席宫宴，所有人都夸和顺公主乖巧可爱，聪明伶俐呢，就连老夫人也说，公主和她一般招人疼爱。

或许是如今终于闲下来了，沈若瑶决定还是要完成一件事，便和萧玄景商议，道：“不管如何说，那两个孩子终究是因为我和姐姐才死的，所以我想，总不能让她们的尸骨一直待在河水中，还是捞出来，找个地方安葬了，入土为安，也请和尚道士来给她们做个道场吧！”

萧玄景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和沈若瑶争执，便也答应下来，派人去庄子边，在那条当年险些溺死沈若瑶的河中打捞出两具婴儿白骨。不过也没人在意，毕竟乡下，有些人家生了是女儿，若不想要的，便是溺死在这条河中。

沈煜十五岁那年，沈若瑶亲自操心着婚事，借宫宴之名见了京中的世家贵女们，原本她挑中一个极好的姑娘，可和顺却在她耳边悄悄道：“那个女孩子嫁给煜表哥后，会日夜逼迫煜表哥上进，最后将煜表哥逼死。”

沈若瑶闻言狠狠吓了一跳，便放过这名极顺眼的女子。最终，和老夫人、爹、沈大夫人一同挑中了一户中等人家的女儿。

又过了几年，等到安哥儿十五岁生日后，沈若瑶也开始为长子操心。待到小儿子都成婚了，和顺却怎么也不肯招驸马，最后竟然出家了，以为国祈福的名义，让沈若瑶无可奈何。

沈家而今也蒸蒸日上，下一辈总算是成长起来，爹也渐渐老了，如今实在是没精神了，只能辞官。沈若瑶瞧着成器的沈煜，一颗心也是满足的。姐姐的儿子，自然是好的。

只和顺之事，让沈若瑶始终忧心不已。

“你跟母后说，你为何不肯出嫁？这里没有只有我们母女，你有什么顾虑，只管说便是。”沈若瑶是真急了，这女儿竟然想要出家？

和顺公主坐在椅子上，瞧见生气的沈若瑶，微笑道：“母后，你当年真心想要出嫁吗？你又是真心想要嫁给父皇吗？如果是，那你告诉儿臣，你可还记得当年你们的婚礼是如何办的？”

沈若瑶一惊，她嫁给萧玄景的那个婚礼，她好像是没什么记忆了，只觉得萧玄景没有亲自前来迎亲。

瞧见怔住的沈若瑶，和顺公主笑道：“如果不是那道赐婚圣旨，如果不是母后不能抗旨，只能嫁给父皇，哪儿会有今天啊？”

“和顺。”沈若瑶好笑道；“当年我的确不想嫁给你父皇，但你父皇却是真心待我，如今我是不后悔当年嫁给他的，只是当年成婚之时……”我还没有真心爱他罢了，如今想来倒是萧玄景对她的心更真，更坦率，在她还没有真心爱上萧玄景的时候，萧玄景就已经坚定要娶她了。在她离宫之后，竟然孤身前往危险重重的西庆国找她。

沈若瑶瞧着起身离开的女儿背影，突然道：“你六岁前如同个傻子一般，你曾给过我解释，但我觉得有些模糊，我想，那不是真正的答案。”她瞧着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女儿，道：“真正的答案，是那时候你就已经预知了你的一生一世。”

安静的屋内响起和顺公主的叹息声，她道：“终究还是没能瞒过母后。”

“所以现在，告诉母后，你为什么不肯出嫁？”沈若瑶逼问道。

和顺公主浅浅一笑，道：“儿臣只愿为国祈福。”丢下话，和顺公主迈步走出屋子，离开坤宁宫。

沈若瑶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她根本问不出原因，和顺不愿告知她不肯出嫁的原因。

她与萧玄景所生三个孩子，除了不肯出嫁的和顺外，安哥儿与平哥儿都已各自有子，沈若瑶瞧着三个孙子一个孙女，好笑摇头。她已经老了。

那日，她坐在梳妆台前解下发髻，却发现一根白发，她先是惊讶，随之是浓浓愤怒，狠狠将这根白发从脑袋上扯下来，哪怕扯下来时她头皮一疼也不在乎。她已经有白发了。

是了，四年前老夫人去世了，她而今连孙子孙女都有了，原来她也老了。

沈若瑶不得不服老，也不得不承认她开始老了，她看向铜镜中她眼角出现的皱纹，看向曾经的青丝中雪白越来越多，她渐渐不再喜爱戴首饰了。

“这支累金凤很好看啊，怎么不戴了？”萧玄景手拿一支累金凤，奇怪地问坐在梳妆台前的人。

“我本就不喜欢戴首饰，是你说那些首饰我戴着好看我才戴的。”沈若瑶叹道：“可如今我好像老了。”

“你本来就丑，不老也丑，所以啊，还是戴上吧！起码能好看点儿。”萧玄景依旧是嫌弃她的语气，将累金凤插入她发髻之中。

沈若瑶也习惯了他这样说话，她甚至以为她能跟萧玄景斗一辈子嘴，两人你嫌弃我，我嫌弃你，你骂我是猪投胎，我骂你是王八蛋投胎，一直骂到她死那天。

可萧玄景病了。

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

沈若瑶绝不相信，甚至呵斥宫人，认为他们在欺骗自己。

萧玄景武功高强，身体一直很好，如今也不过才五十岁，怎么可能突然病了？就算病了，他也绝对不会严重到下不了床。

可，萧玄景这次真病得严重，来势汹汹，让沈若瑶胆战心惊，急忙前往寝宫看他。

她此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玄景。无论何时何地，萧玄景都是精神奕奕。但眼前的人却显得十分颓废，仿佛开败了的花，恐惧的念头涌上心头，沈若瑶强撑着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道：“没什么，人上了年纪都这样，容易头疼脑热的，最近又是秋天，天气古怪，没事儿，吃两副药也就好了。”

萧玄景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沈若瑶的手，道：“朕除了孩童时期，从未生过病，如今突然生病，且来势汹汹，阿瑶，朕恐怕……”

“胡说。”沈若瑶不高兴道：“皇上不会有事，人吃五谷杂粮，哪儿有不生病的？依我说，你就是胡思乱想，你这个样子如何能养好病？”

萧玄景扯了扯唇，勾出一个苦笑。他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已经养尊处优多年的沈若瑶再次卷起袖子，坐在矮凳上，手拿蒲扇亲自煎药，日夜陪在萧玄景身边，可萧玄景的身体却是一天差过一天。

好不容易开了春，天气回暖了，沈若瑶心想肯定是天气太冷了，所以萧玄景才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