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萧玄景虚弱疲惫地叫了声她的名字，抿了抿唇，抬手捏着眉心，道：“孤待你不好吗？就算你屡次犯错，孤也没真正对你下手要你命，你怎么离开孤了呢？你还怀着身子啊。”

沈若瑶看向满脸担忧的萧玄景，拼命让自己笑，道：“殿下，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耍性子离宫的，让你为我担心了，殿下，以后我再也不离开殿下身边了。”

“嗯，那就好。”萧玄景点了点头，双目半阖着，他用力睁开眼，道：“阿瑶，朕已经下了诏书，待朕驾崩后，明儿会继位登基，你就是皇太后，你要记得好好活着。”

沈若瑶看向一脸严肃交代的人，眼泪再也忍不住滚下来，就算她将舌头咬得一嘴是血也止不住。萧玄景明知他要去了，却还念着她。

萧玄景抬手为她擦去眼泪，道：“哭什么呢？只要是人都会死，朕也是人，你别哭，你长得那么丑，一哭起来就更丑了，你变丑了，朕可就不喜欢你了。”

“我不管变成什么样，玄景都会喜欢我的。”沈若瑶认真看他。

“哈。”萧玄景好笑一声，感觉身子越来越重，人也越来越困，强撑着道：“阿瑶，其实若非那一道圣旨，若非你无力反抗，你当初是不想嫁给朕的吧？”

“初次相见你就戏弄我，后来又好几次吓我，我只是沈家一个如履薄冰的四小姐，你却是东宫太子，我当然害怕。”沈若瑶认真道：“谁让你吓我的？”

“那你后悔吗？”萧玄景问。

沈若瑶好笑道：“后悔啊，后悔的我只想生生世世都嫁给你，生生世世缠着你。”

“真的？”萧玄景惊喜问道。

“对啊，我就是要嫁给你，而且也只想嫁你一个人。”沈若瑶认真道。

这一生，她享尽萧玄景对她的爱，她知道，萧玄景一颗心里只有她，真心地爱她。

“谁想娶你啦？”萧玄景好笑道，张了张嘴，可惜声音太小，沈若瑶只好弓腰凑近他，这样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见近在咫尺的脸，萧玄景语气虚弱却认真，道：“阿瑶不丑，阿瑶很漂亮，我亦不后悔娶阿瑶为妻，我愿与阿瑶，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话音落，沈若瑶的眼泪滴落在萧玄景脸上。他抬手温柔擦去沈若瑶脸上的眼泪，手掌按在她后脑，两人一吻，仿若年少之时。

沈若瑶低头吻着他，后脑勺骤然一空，她惊恐地扭头，看见萧玄景按住她后脑勺的手臂无力垂下，怀中一沉，她看向闭上双眼的人，不甘心地叫他，道：“皇上？皇上？你怎么了？太子殿下？太子？玄景——”

萧玄景终究还是死了。他也是人，他也会死，如同当年看到父皇驾崩一般，满心都只有不舍。只是父皇不舍的是江山，他不舍的，只有沈若瑶。

阿瑶，好好活着。

“玄景——”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东宫，守在东宫门口的周喜立即带人走进大门，往那心痛的哭声方向跑去。来到被灼灼桃花掩盖的朱红凉亭前，就见皇后抱着皇上痛哭。

“皇后娘娘？”周喜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开口。

沈若瑶看向走到面前的周喜，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她的眼中心里，只看得到萧玄景。

那一年的秋日，沈家大门前的长街上，萧玄景骑在汗血宝马之上，是那样绝代风华，神采飞扬。

“玄景——不要抛下阿瑶啊。”沈若瑶抱着萧玄景尸体痛哭，可惜，流进眼泪，那个人也回不来了。他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放进金丝楠木的棺椁之中。那一天，灼灼桃花盛开的春日，萧玄景永远永远离开了她。

沈若瑶坐在坤宁宫的凤椅上，皇上孝期一过，她立即穿上九尾凤袍，还梳上发髻，戴上凤钗，仿佛还是那个受尽帝王真心疼爱的皇后沈氏。

“母后……”新帝继位，尊先皇皇后沈氏为皇太后，立嫡妻杨氏为皇后。按理说杨氏便应该入住坤宁宫，可太后沈氏却未曾搬去慈宁宫。

“是你们啊。”沈若瑶瞧着站在眼前的三个孩子，道：“回去吧！”

萧明看见浑浑噩噩的母后，心中犹豫，就在这时，和顺公主道：“皇兄，弟弟，你们去忙吧！我来陪陪母后。”

“也好。”两人想着和顺公主是女儿，和母亲更好说话，便退出坤宁宫。

待到人走了，和顺公主坐到沈若瑶身旁的椅子上去，道：“母后以往都精神好，见到我们也有许多话说，怎么如今却这般无精打采呢？”

“本宫只是觉得累了而已。”沈若瑶道。

“母后。”和顺公主道：“你已是哀家。”

哀家两个字，仿佛一道天雷劈在沈若瑶身上。她身子刹那间僵硬无比，震惊的双目瞪大，死死盯着女儿。

和顺公主道：“母后，你的衣服也穿错了，发髻也错了，你是皇太后，不是皇后，皇后嫂嫂是要给你行礼的，而且此地是坤宁宫，不是慈宁宫，母后，你如此，皇兄很难做，天下人都盯着呢，朝中已有大臣上奏，言外之意，已有皇兄不孝，未曾让母后迁居慈宁宫颐养天年。”

“啊？”沈若瑶身子一软，仿佛一摊烂肉软在凤椅上，眼泪如同断线珍珠，哽咽道：“原来，本宫……已是哀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一阵狂笑，道：“是啊，我已经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而已，太后？又如何？玄景。”

灼灼桃花盛放的春日东宫，她的玄景死在那片桃花遮掩中，死在她的大腿上。玄景已经去了，那个将她放在心上去爱的男人，那个不顾朝野，不肯充实后宫，一生只有一个妻子的玄景，那个做太子时就只有一个太子妃沈氏，做皇帝后，就只有一个皇后沈氏的萧玄景，与她阴阳相隔了。

“母后。”和顺公主拿着手帕为沈若瑶擦去眼泪，道：“母后，保重身子啊，你忘了父皇驾崩前和你说得话了吗？你要好好活着，你要让父皇在九泉之下也要心疼吗？”

沈若瑶低下头，看向穿在身上的凤袍，眼泪大颗大颗坠落在凤凰的尾巴上。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在庄子上做家生子奴婢，任由人欺凌打骂的贱丫头，会穿上只有皇后才能穿得九尾凤袍？

萧玄景一生未曾在意过她的出生，就算得知她是巫族后，也依旧不变心地爱她。他，让她成为尊贵的太子妃，成为母仪天下，成为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皇后。

“玄景。”沈若瑶温柔地自语着这个名字。灼灼桃花间，萧玄景那疲惫的脸庞上尽是不舍，却叮嘱她好好活着。

“来人。”沈若瑶站起身，道：“哀家更衣。”

沈若瑶取下一头艳丽首饰，脱下九尾凤袍，换上一身较为素净，却又不失奢华的衣裳。至此，再无皇后沈氏，只有太后沈氏。

沈若瑶迁出坤宁宫前往慈宁宫时，亲手收拾了萧玄景送她的所有物品，至于其它的也就不上心了。

慈宁宫甚是安静，原本这里住着的应该先皇后妃，只萧玄景只有沈若瑶一人，故而偌大的慈宁宫，更加清净了。

皇后杨氏是丞相之女，出身甚是高贵，但也不敢在婆母眼前摆架子，日日早起前来请安伺候，风雨无阻，没有一日空缺。

“皇后的孝心，哀家知道。”沈若瑶放下手中象牙筷，道：“只哀家喜欢清净，皇后不必日日都来，辅佐好皇儿才是正经。”

杨皇后忙道：“孝顺母后，此乃儿媳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