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半夜时,他经过一天的折腾,加上大半夜的哭嚎,总是常年习武也忍不住开始犯困,一声哈切后眼皮半合,没忍住,倒在蒲团上,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觉他并未睡多久,估摸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听院外传来叩门声。
原本迷糊的意识,被门外那声呼喊惊得瞬间醒。
一抬眼,正好看到香案上,这才发觉香烛已经将要燃尽,忙新点了香。
而在这时,门外那声呼喊,仍旧在问询。
“这个时候,哪家的还在外面晃荡?”
听着门外的声音,孙鹏舟出了灵堂,抬眼向夜幕,大约琢磨了一下时间,心道此刻接近后半夜的三更天。
外面那年轻的声音,来人只怕岁数不大。
原本孙鹏舟并不打算开门,只想客气的把人支到隔壁邻居家去,毕竟自家正有白丧,大晚上的,万一冲撞了人家了可不好。
但此刻正处暗夜又正逢家中无人寂寞,孙鹏舟便有些意动,心里忽地很想跟外面这人聊一聊。
略微一琢磨,孙鹏舟还是打定了主意——开门!
事出有因,爹您莫怪啊!
孙鹏舟回头看了眼灵堂,心中默默对孙老爹说了声对不起,同时脚步不停地迎上去,把自家院门打开。
大门哗啦啦一开,迎着暗淡的月光看去,果不其然,面前站着一个赤袍的二十岁青年。
“您找谁啊?”
透过月光,看着那一头墨色长发被玉冠束缚,孙鹏舟不难猜测出,眼前这富家公子打扮的人,怕是上城中的贵人。
而在孙鹏舟问话的同时,何秋明也正抬眼,静静打量着面前这个身穿孝服的清俊后生。
“小哥,能否给来碗水?我这赶路实在渴得很……”
何秋明说着话,目光已经在半开的大门内扫过。
看着那满院的素白,他知道这家是在办白事,自己一个外来的不方便进去,便只说自己坐在门外,喝口水就走。
听着何秋明言辞中的诚恳,再看那与自己仿佛的年纪,心善的孙鹏舟怎么好意思拒绝。
“您先坐这儿歇一会儿,我马上来!”
这天已渐渐入秋,何秋明虽是一身赤袍看着厚实,外面也不是很凉,但夜风吹拂下,孙鹏舟却不好让他这么席地坐着,忙自院内取了一个小凳子出来。
将何秋明安顿在大门外坐好,孙鹏舟转身回院里,到厨房上把坐在灶台上的锅子取了下。
一摸那余温,心道这时刚刚好。
不一会就捧着只冒热气的粗瓷大碗,走回大门口。
“小哥,谢谢你啊!”
一碗温水下肚,何秋明笑着半眯起眸子看向孙鹏舟,口中不住向他道谢。
对于红袍青年这不住的感谢,孙鹏舟连忙摆了摆手,给那只见底了的大碗又续上热水。
“您这时打哪来呀?怎么还赶着夜路走?”
也许是整夜的守着灵堂,孙鹏舟感觉太过枯燥。看着捧起大碗喝水的青年,他只想多聊几句,也好打发这漫漫长夜。
听着孙鹏舟的发问,何秋明抬起头,望了眼外面半朦胧的月色,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口中低低嘟囔了一句。
见红袍贵公子不答话,再看那副心中有事的模样,孙鹏舟心知自己这是问到人家不便言语处,忙嘴里打了个茬,换了个话题聊起来。
何秋明一边同孙鹏舟搭话,眼神却止不住地瞄上半空那轮圆月。
“时候不对啊……”
看着那被云朵遮片了半角的玉盘,他眉头微微蹙起,端着水碗的手指,不住地在碗边摩挲起来。
噔啪!噔啪……
就在两人守着大门口说话的功夫,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这个时辰,怎么又有人?
虽然听着很别扭,但孙鹏舟还是能够分辨出,那自巷子一头由远及近的声响,是出自于人的跑步声,至于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的声调,他却是搞不清楚。
满怀纳闷间,还未等孙鹏舟探出身子扭看去,就感觉手腕被人一把抓住,同时耳边低低的声音响起:“别说话……”
就在何秋明凑到耳边说话的同时,不远处的黑暗里,猛地冲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我的天——
当月光照在那高大的人影,准确点来说,是照在那光秃秃左脚时,孙鹏舟差点没忍住叫出来。
那自巷子一头跑来的家伙,身高将近七尺有余,按照现代算法最低也有一米八。
虎背熊腰、宽肩长腿,再配上全身的灰色短打劲装——这是个普通到再不能够的跑江湖汉子。
高大的个头,一身紧衬利索的行头,这同兰溪县里孙鹏舟熟知的那些卖苦力大叔,没什么分别。
这人除了长的人高马大,本没什么其他值得瞩目的地方,但是当孙鹏舟的目光,扫过大汉那没穿鞋的左脚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没穿鞋的左脚,满是一片泥泞,再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不是泥水脏污,而是脚底皮肉破裂后,顽强挂在森森骨掌底部的点点肉沫!
脚底皮肉都磨没了,他不疼么?!
看着冲自家飞奔来的大汉,孙鹏舟想张嘴说什么,却听身旁那不知何时又站起来的何秋明,再度凑到他耳边低低嘱咐了一句。
“别说话!”
他说话间,那原本托着水碗的修长左掌,不知何时拽上了一根筷子粗细的绳索。
这公子哥啥时候拴的绳子?
看了看何秋明手里的绳子头,再瞅瞅对面大柳树上的细绳,孙鹏舟暗道,这富家公子咋还来个“绊马索”?
还没等孙鹏舟想明白,就看那光着左脚的大汉,已跑近至自家门前。
从他跑的方向看去,这人只是要从自家院门前经过,但此刻的大门外小巷中,却被何秋明拉起了这么一条“拌人绳”。
这要是绊倒了,还不得摔个大跟头,严重了还还说不准得见血啊!
想到“见血”两个字,孙鹏舟可不能任由面前这富家公子胡闹下去。
眼看天快亮了,到时候自家老爹一出门,就碰上血,这可不吉利。
再者说,这突然出现的大汉同这位公子无冤无仇的,你栓绳子拌人家,这也说不过去啊!
不成!我得拦着,可不能让他胡闹!
“我说公子,您这么做可……”
孙鹏舟说着话,手就要来抓何秋明手里的绳子。但还没等他话说完,手还没碰到绳子,就听何秋明自己先叹了口气。
“唉!功亏一篑,白费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