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聪也靠过来,坐到我边上,一脸好奇的神情,像是在说:“我看你小子到底能分析出来个啥!”
我心里清楚,如果不主动把问题抛出来,那么问题永远也得不到解决。如果我不主动把张叔已经把他和徐阿姨的故事告诉了我们这件事当作既成的事实,那么很有可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会被张叔烂在肚子里,老一辈人都是比较传统的,特别是这种关系到自身情感纠葛的事情,提起来就越发敏感,这也是我断定张叔不会主动说出来的原因,所以只能选择先入为主。
“张叔,您当时跟我们讲过您师父在世时候的事情,其中提到了您当时相亲的对象,姓徐,叫巧玲,我们今天恰好在墙上看见那张全家福,照片里那位当时还是中年的女性应该就是这位阿姨吧,按照我的推断,那场大火之后,这位徐阿姨举家迁到了这里,之后就一直生活到现在。”
听到我的分析,张叔神情里透露出一丝惊讶,他继续抽了两口烟,把烟灰敲落在地上,刚好徐阿姨炒好了第一个菜,端上桌,张叔就势起身,对我们说:“来,上桌吧,先吃饭!”
饭桌上,张叔神情凝重,对我们说:“现在的情形对你们两个娃娃来说,并不是那么乐观。不要以为远离了学校,远离了方传华那群人就万事大吉了。你们要保全自己的性命,仍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更不要提什么报仇了。所以眼下跟你们聊这些陈年往事,并不合时宜。吃饭吧,吃完饭睡上一觉,这里有三间房,厨房西侧那间是你们的,都打扫过,干净得很!”
张叔这一开口,气氛突然就变得凝重了,我和邹聪面面相觑。确实,眼下我们刚刚从学校撤离,像一群战败的逃兵躲在了这里。却还有闲心去八卦别人的隐私,说起来确实可笑。
于是我不再说话了,大口大口把白花花的米饭扒进嘴里。
在厨房忙活的徐姨炖了个萝卜汤,摊了个鸡蛋饼,放在桌上,见我们都不说话,便明白了其中缘由,于是赶紧圆场:“你们张叔就是这个性子,太直了,不会好好说话。其实这些事情,我认为吧,光明正大的,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他不说的话,我来讲给你们听吧!”
屋子里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简单吃完中饭,我们争先恐后收拾了碗筷,擦干净桌子,坐在一起听着徐姨娓娓道来。
故事的后续大抵是这样的:张德顺新家的那场大火,不仅烧光了张德顺转业的希望,就连他和徐巧玲的亲事也泡汤了。虽说徐巧玲和张德顺两人的亲事只是口头约定,就连订婚酒也没有真正喝完。但这个受邻国文化影响近千年之久、传统气息十分浓厚的乡村,这些程序尽管不齐全,但不妨碍村里人把他们当作真正的夫妻。按照这个程序走下去,接下来就是入洞房,徐巧玲从此留在张家,正式成为张家的一份子。奈何这场大火中止了后面即将发生的一切,徐巧玲的父亲徐光平坚决辞去了这门婚事,打算给自己的女儿重新物色一门亲事,但经不住村里人言可畏,闲话如刀。张家的大火烧完了,但是烧在村民心里的火从未熄灭,甚至一度蔓延到了徐光平一家人身上。别看这些街坊邻居平日里名不见经传,要论说起闲话来,个个是行家。一些曾经同徐光平关系亲密的,如今也倒戈相向,把他曾从事的捞尸行业具体细节扒了出来,并将此同张德顺安魂的职业联系到一起,冠上邪门歪道的名头,加上“因果报应说”的渲染,整个事件就添上了离奇恐怖的色彩。徐光平在出摊卖豆腐的路上,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身后议论,说他年轻时为了赚快钱,和鬼神打交道,又跟张宝财那些人联姻,结果搅得死去的人不得安宁,活着的人也饱受牵连。这种无形的谴责像一块巨石压在徐光平的身上,压弯了他转业后通过十几二十年兢兢业业方才挺直的脊梁。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正在熟睡中的徐光平一家被一阵刺耳的玻璃碎裂声惊醒,等到起床查看的时候,发现几扇窗户的玻璃全部碎了,徐光平以为是遭了贼,提着棒槌,打开屋门,屋外一个人影也没有,但是呈现在他面前的景象却让他汗毛都倒竖起来!他的房子正大门旁边的两面墙,摆上了长短各异的挽联,墙面被人用黑狗血写满了恶毒的话语,大门正对面,躺着一条已经死去的看样子不到一年的黑狗,墙上的狗血应该是来自它的。黑狗边上摆了一个烧着的火盆,火盆里还有一些没烧完的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