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儿子秦光耀的惶恐不同,先一步下车捂着脸跑回家的王芳云一关上门,脸上的羞恼表情就尽数退去了。
屋里没人,这会儿这个时间,杨多多和她母亲应该已经上工去了。
说是照看,但其实秦爱国一个瘫在炕上的植物人,又不吵又不闹的,真没啥好照看的,反正也没人偷老头儿。
直到进屋关上门,王芳云才有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面上闪过一抹羞愧,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到大寄予厚望的唯一的儿子,要说心里一点儿不难过是假的。
可她还年轻,未来几十年不能全数交在这个已经看清面目的白眼狼身上,她是个母亲,也是个人,是时候该为自己想了。
确定门窗都关好了,王芳云弯腰掏吧掏吧,从两只鞋底各掏出一叠大团结来。
看着票子,她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不敢在白天数,生怕杨多多和她母亲推门进来看见说不清,飞快将手里的票子塞进瘫痪的丈夫屁股底下,反手利索的盖上被子,做完这一切,王芳云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一些。
没错,她把秦光耀卖了,应该说是把他的前途卖了。
临考前的这段日子,秦光耀的成绩下降了很多,重点大学是不用想了,但上普通大学他的分数完全够用。
对这个骄矜自满却也真有些学问的儿子,王芳云的心情很复杂。
秦光耀是她和丈夫秦爱国唯一的儿子,曾几何时,他们夫妻俩完全为了这个儿子而活,那是真爱他!真疼他!将他的前途、他的未来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如果可以,即使是在撕破脸看破他白眼狼的本质以后,王芳云其实也并不想做这么绝。
她只是累了,不想再做秦光耀的血包。
供他读初中、高中时还有二叔的钱撑着,作为家里的长孙,长相好、嘴又甜,学习也很不错的秦光耀深得秦老太的喜欢。
开始那三年,王芳云和秦爱国根本就不用操心他读书的问题,一家人从来不闹矛盾,是生产队里出了名的父慈子孝,人人羡慕。
现在想起来,那真是最和谐、最心齐,也是最有希望的三年。
直到秦小妹将二叔的钱全给拿走了,自家又因着丈夫多嘴出主意受尽兄弟们的埋怨,秦老太也颇有微词,这好日子才戛然而止。
丈夫瘫痪,一个女人要供养一个即将高考的孩子实在是太难了。
王芳云借遍了她所能找到的所有亲戚、说完了自己这辈子能说的所有好话,咬牙负重前行也没舍得让秦光耀费一点儿心。
可这白眼儿狼是怎么回报她的?王芳云想起来就恨!
以前她没有付出过,倒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燃烧自己照亮白眼狼未来的青云路却得不了一句好,还要被嫌弃,这叫她怎么忍?
本来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王芳云恨起来亲生儿子也得靠边站,骨肉亲情和她的后半辈子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一想到家里这一屁股的烂债还没有还,秦光耀很快就又要去上大学管自己要生活费,王芳云心里就一千一万个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