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多尔看着沐浴结束很快回来入睡的赫因,有些烦躁——他能感受到就在刚刚,一道无形的隔膜横亘在了他和赫因之间。
可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他们刚才的对话都算不上争吵或者不欢而散,甚至说得上和谐。
于是希多尔犹豫再三,把赫因推醒了。
“希多尔?”赫因迷茫地睁开眼,眼里积蓄着睡意。
希多尔不知道自己犹豫了多久,当然也就不知道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宫殿里守夜的侍女都已经悄无声息地换了一批。
“……没事,继续睡吧。”希多尔被那双眼睛一看,瞬间忘记了之前自己打好的腹稿,轻声哄了一句。
赫因没完全醒,但也知道希多尔打扰了自己的睡眠,睡过去之前愤愤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样的事情,这个夜里发生了四五次。
第二天,赫因醒过来的时候,希多尔已经从朝会上回来了。
赫因迷迷糊糊洗漱完,坐在希多尔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喂东西吃。
他似乎还没睡醒,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希多尔及时扶住了他往下坠的下巴,难得有些心虚了。
但是也就心虚了几秒,他忽然问:“你喜欢我吗?”
“啊?”赫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接收到问题,他含含糊糊道,“唔……喜欢。”
“为什么觉得自己不美?”似乎是得到了理想中的答案,希多尔道问话里带上了笑意。
赫因依旧含含糊糊:“因为是病啊。”
希多尔若有所思,他替赫因拿下了手上的餐具,然后将他抱回床上放下,盖上被子。
赫因本身就没睡好,被抱来抱去也没动静。
希多尔看着他的睡颜,然后慢慢地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神在睡梦中也能发挥他的职能吗?
看着赫因的睡颜,希多尔心如擂鼓。
这种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感觉叫希多尔困惑又欣喜。
但是他从不会陷入困惑中,索性将这困惑抛在了脑后,洗漱结束就处理起了事务。
正如赫因所想,他是一个被孤立的王。
他过去一直在进行着杀戮——一开始是为了复仇,后来是为了收复统一埃及。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说,这些大臣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更不认为他会是一个好的政治家,在他们看来,希多尔确实很骁勇,但是政治和战争是两码事。
他们想得没有错,换个人可能的确如此,但这是希多尔。
他在最底层生活过,也懂得民众的心情,因此更是十分早慧,如果不是手段确实残暴,他会是一位好的君王。
可喜的是,因为赫因的到来,他脾气确实好多了没错。
在赫因睡着的时候,许多人开始在殿中进出,他们一个个来去无声,好像一阵大雨前的风。
王廷将会迎来一场血洗。
“起来吃些东西,如果之后你还要睡,我不会阻止你。”终于,午间的时候,希多尔还是过来叫醒了赫因。
赫因也觉得自己睡得够久了,起来吃东西,结束后希多尔将他带到了桌案前处理政务。
莎草纸上的痕迹粗糙又带着馨香,赫因猜测墨汁里应该掺杂了植物的汁液以达到固色的目的,馨香味也是由此而来。
“很快了,三天后,王宫会举行一场宴会。”处理完最后一张莎草纸,希多尔把安静陪了他一会儿的赫因抱了起来,“要不要去兽园看看,他们说训练好了四只护狮。”
赫因问他:“我如果说不去你就放弃了吗?”
“法老王只会死,不知道什么是放弃。”
希多尔刚说完,赫因忽然打了他的肩膀一下:“不能说‘死’,快点呸呸呸。”
希多尔失笑:“这是什么,你家乡的禁忌么?”
“嗯……”赫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条件反射了,但是他很久没有这种条件反射,如果记得不错,他一开始还想要把希多尔炸死来着。
现在却完全变了主意,这可真是世事无常。
“我从不畏惧谈论死亡,”希多尔说道,“奥西里斯从我出生开始就十分眷顾我,等我以后去到帝王谷,被阿努比斯带到他的身边,他说不定还会对我吹胡子瞪眼,说‘嘿,就是你这个小子叫我等了这么久,还害得我的工作量那么大’。”
这是什么黑色笑话,该死的赫因竟然觉得真的有点好笑。
不过人死后灵魂会被带到奥西里斯身边这种说法只对于普通人而言,人们认为法老王死后会前往英灵殿,获得永生,灵魂不朽。
希多尔这么说大部分就是哄赫因罢了,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他对于死亡有足够多的认知,所以并不畏惧死亡。
见他笑了,希多尔自觉达到了目的,终于把他放下来:“走吧。”
法老王牵起赫因的手,将他带出了寝殿。
兽园位于王廷的东北角,里面都是各地献给王的珍奇异兽,包括但不仅限于黄金蟒蛇,巨角的犀牛,角像是树枝一样展开的麋鹿和威猛的狮子等等。
“你从贝斯特神庙出来,应当知道女神前身的化身是狮子,后来才变成了象征家庭幸福的猫。”希多尔和赫因闲聊着。
然后他吩咐人打开其中一头狮子的兽笼。
赫因惊叫:“你不怕被咬死吗?”
也许狮子被喂过了,但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不会挠你几下。就那几下就够要命了。
如他所料,狮子一出笼子就奔着希多尔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