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遥遥望着他尚存稚气的脸庞,原以为自己会逃避,却抵不过满心欢喜渴望,点了点头,“……是啊。”
“那……我给您开门。”
安永夜头上包着纱布,人也还比较虚弱,说话间还在连连咳嗽,盼儿一心急,直接飞身跳进窗户,把孩子吓得连连后退,差点儿一跤坐倒。
所幸盼儿眼疾手快,将水盆一抛,袖底披帛飞出去绕在安永夜腰上,将人牢牢拽住。
“……姑、姑姑……”安永夜扶住团凳稳住身形,见盼儿单手就接住了装满热水的水盆,慌忙爬起来,“你的手——”
“哦,没事,不烫的……”
安永夜已经抓住她的手腕翻看,忽然想起常人都忌讳与他肢体接触,又急忙松开,“我……对、对不起……”
盼儿瞧着孩子背着双手惶然后退的样子,心口像是被细线牵扯着一样,酸涩难言。
“婢子没事,公子你看,真的……”盼儿伸出双手给他瞧,安永夜见那双手莹润若玉,并无烫伤,连个红痕也没有,心下一松,又咳嗽起来,同时也颇疑惑,他好像还从未有过这种眷恋的心绪,不知为何,眼前这人让他有种很熟悉很温暖的感觉。
盼儿扶着安永夜坐下,给他倒了茶水,盯着他喝下,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在他咳嗽时放在他背上抚拍。
安永夜开始时有些瑟缩抗拒,慢慢地,又有些欣喜和安然。
“这位姑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盼儿。”
“盼儿……”安永夜微微思忖,展颜微笑,“是个好名字。姑姑的眼睛很好看。”
盼儿只觉一阵眼热,却是双眸枯似无根木,流不出一滴泪来,勉强扯着嘴角挤出一个难堪的笑来,“婢子……谢公子谬赞。”
安永夜以为她是因为脸上的伤疤而难堪,忙认真地强调,“不是谬赞,姑姑的眼睛,很温暖,真的很好看……”
盼儿伸手摸摸他略显清瘦的脸颊,“……真是个好孩子。”
我的,命苦的,好孩子。
我此生,最亏欠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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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风息了,月亮出来了。
暮色掩不尽人间烟火,一盏盏灯,一道道炊烟,一个个归心似箭的人,如此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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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澜已殁,何辜再复……”
古玄晴走在长街上,踽踽如影。
贲朝皇都柏舟城,又名冬京城,据聿州府,地处丘陵,乃是依山傍水而建。皇宫内城称凛宫城,其外环有重要的京畿衙门、学府以及官邸,称为都上坊,又叫山上郡。再外面,就是东西南北四大主市,环抱都上坊,出了坊市,只算出城,再离开聿州府所辖地域,才能算离京。
在四大主市中,西市最为广大繁华,硕人馆就囊括其中,此地是莺歌燕舞,声色犬马之所。北市又称凤坊,因为里头圈着凤莽山而得名,凤莽山上建有皇家猎场,围场之外,夏秋两季准许猎户自由放猎。东市一带,多是低等士族,寒门书生的宅院,百戏园便在这之中,莫名也沾染了些迂腐酸气。南市则有许多古迹老宅,风景不错,却因为临近午门刑场而人迹罕至,成了乞丐们的聚集地。
古玄晴只是一路走,一路看,从灯花如织,看到霜雪荼蘼。仿佛在看着其他人的一生之景,又好像看见了自己。
无论多么灿烂繁华,终有一刻美景还是会花败冰消,行人还是要孤身上路。
赫月公主也好,奢帝也罢,能看透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像赫月公主那样的人,竟也情愿守一个繁华的梦吗?
“夜澜已殁,何辜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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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说,初雪时,容易遇见好缘分。
古玄晴走着,转过了坊市碑。上坊宵禁的时辰还没到,因为下了雪,街上也没什么人。
背手拿着剑,随意地耍着剑花,剑穗绕着风雪,是她一个人的活泼风景,仿佛如此,才不会寂寞。
这么一径走着,不意间抬头,就见不远处白墙乌瓦的巷尾,有一盏清亮的灯。那灯光温着风雪夜幕,轻轻折起了她的影子,等在那里,照亮着路,照亮着归途,照亮着苔痕浓淡,薄雪如雾。
白少卿披着外衣,执灯立在阶上,眉目在灯光里晕出温致的线条来。
古玄晴嗤嗤而笑,“你像个等孙子回家的老奶奶……”
白少卿无所谓,“无论像什么,你回来就好……”
“有没有面吃,我饿死了。”
等了她半天,回来就记着吃的,白少卿很想翻白眼,没好气地呛她,“你去求福妈,总归能有你吃的!”
“哎呦福妈手艺没有玹琮的好啊!”古玄晴贼忒兮兮地笑,挽着白少卿胳膊进屋。
少卿大人唇线绷不住,咧着嘴憨笑,“福妈那么疼你你还挑……”
“那玹琮最疼你么,比福妈疼我还厉害哦!”
白少卿刹住脚,忽然间幡然醒悟,“古玄晴你个吃货!想吃你自己去!你吵醒玹琮试试看啊,那家伙有起床气的!你你你别拽我啊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