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好歹有能回去的地方。”瓠犀拍拍蛾眉的肩膀,“重振一个门派并非易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就尽管言语。”
蛾眉张了张嘴,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这世间的人们,总是各有各的孤独,孤独的人们相遇,有的人留在了原地,有的人走向了他们各自的方向。
蛾眉是明白的,她固然是孤独的,但总归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而瓠犀是把硕人馆当成了归宿的,因为她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人情辗转,有些期待最终化作刺骨寒,而有些守候,就像照亮旅人归路的灯,你不必一再确认,因为它总是在那里,脉脉温情,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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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春生堂出来,古玄晴就感觉到有人盯梢。
压低围笠,她转去了南街牌楼,人一多,盯梢的视线就更直接了,她也就确定了那些人是冲她来的,但似乎没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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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隼还是背着空货箱,嘴里叼着根草棍儿,梗着个脖子瞅着那顶围笠。
“你怎么不上房啊你,有你这么盯梢的嘛!你现在看着就是个尾随大姑娘的二溜子知道不?”安永夜也背着个书生箱子,拿扇子挡着脸,一副丢人败兴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拿眼尾斜着莫隼。
莫隼狠狠翻了个白眼,“啧……你行你上!你就不能直接找她去啊?我还得跟着你一块儿作妖……”
“那不行,怎么也该设计一下桥段,偶遇听起来就比特意去找她轻松一些,不能给她太大的心理负担……”安永夜不停地捯饬头发衣服,莫隼瞅着他跟只开屏孔雀似的,无语望苍天。
“我说你到底还行不行了,再磨磨唧唧的,一会儿她就让别人偶遇走了!”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莫隼再看向街上,那顶围笠已经不见了,急得货郎直蹦高。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这下跟丢了吧!让你直接去你还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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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玄晴靠在巷子里望了一眼安永夜,小公子看上去过得还不错,似乎有正经学堂上,也有人保护。
那么,现在就不适合见面呢……
姐姐我身上的麻烦够多了,平白连累你倒不好。
叹了口气,转身沿着巷子向北,前面不远就是那个三岔口,古玄晴顿住脚,忽然有些怅然和恍惚。
不管是去硕人馆,还是去少卿府的路,在脑海里都格外的清晰。
想见雪儿,听说她病了,不知现在怎样。
想见……白少卿,这两个多月消息不通生死不知的,怕是害他担心了……
想……亲口跟他说一声,我挺好的……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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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恍惚发着呆,视野里一辆马车停在上坊牌楼下,有个身着朝服的人影分开人群朝着这边疾步走来。
他没有戴着朝冠,只勒着颜题,几个月不见,那件眼熟的绛色朝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宽大了不少……
“……跟我走。”
白少卿前面说了什么,古玄晴一个字也没听见,眼睛里只望着他的眉眼,又在心中惊叹,竟与自己心间描画,丝毫不差。
白少卿牵住古玄晴的手腕,向她身后厉了一眼,不由分说拽着人就走,古玄晴刚醒过神来,手一松,提着的药包掉在地上,一时脚步匆匆,也顾不得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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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夜从巷尾跑过来,气喘吁吁,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影,不由懊恼。
“看看,机会转瞬即逝,哪有功夫让你纠结桥段……”莫隼又开始阴阳怪气上了。
“你怎么不说是你业务不熟练呢!”安永夜气急败坏。
“嘿……跟我提业务是吧?我的业务就是保护你不被人暗杀掉,可不包括陪着你作妖!业务业务,你加班费给我结一下!待遇优厚的话,哪怕你要上天摘月亮呢,老子誓死奉陪!”莫隼那嘴皮子,一天不怼老板两句是不会吃饭了一样。
安永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你话多!就你会说!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拿着我发的月奉,动不动就甩脸子要加班费!我欠你的呀花钱养着你天天来怼我气我!!昂!!”
“呃……老板您消消气儿,不过就是跟丢了嘛,我业务水平次,咱不是有业务水平好的嘛,廿九肯定没跟丢!”一看真把小公子惹急眼了,莫隼立马转变态度顺着毛捋,傲娇萌新与狗腿子老油条无缝切换,“呵呵,你歇会儿,喘匀了咱再找去。热不热,小的给您扇扇风~”
安永夜匀了半天气儿,倒也没多沮丧或生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再战,刚抬脚就感觉踢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个药包。
想起姐姐方才是从春生堂出来的,安永夜蹲下身子,解开棉绳打开纸包,分辨了一下药材,又捡起一片放在鼻下嗅了嗅,眉头一拧。
“这好像……都是治内伤的药吧……”莫隼小声提了一嘴,见安永夜神色不大好,就闭嘴没言语了。
“莫三哥,去替我叫廿九和卅一回来……”
这次莫隼未有片刻迟疑,抱拳行礼,脚下一蹬飞上屋顶,几下腾跃不见了。
“……我好像说过,你们各自忠于谁我不会过问,但若不能为我所用,就从我的圈子里消失。”安永夜站直了身子,摸着手腕上的天蚕丝发绳,“至于是哪种消失,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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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闪过几道兵刃的冷光,过了好一会儿,瓦檐下才滴答落下如雨血滴。
倩倩擎着把红伞从巷子另一个岔口娇妖行来,“小公子,干嘛发这么大火呀,你惩治你的奴才,把那位派给我的越人司密探也给做掉了,这叫我如何跟上边交代呐……”
“你自己把他们往我这里送,那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安永夜一歪头,躲过倩倩抚向他脸颊的手。
倩倩倒也不生气,低头绕着伞挂上的流苏,喉间密语传音,“我这里能拖一时是一时,但那位耳目众多,可不缺我这一个,其他的,你们好自为之。”
言罢,她便像个瞎子,像个纯路人,什么也没看到没听见似的,娇妖地走了。
一条乌沉的影子落在墙角的暗色里,几乎和墙融为一体,嘶哑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殿下,都解决了。赵辛那边,想叫殿下明日去长空寺赴宴。”
“……什么名目。”
“太后召集老臣同庆重阳,办的千叟宴,施斋,吃素。”
安永夜垂着眼睫轻嗤一声,“这可不就正是他表现的机会呢……”
“殿下叫我们压下的那批茶叶……”
“赵辛要用,就让他调用。不等他爬得高高的再往下推,怕是摔打不服这蠹虫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