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女古玄晴,参见陛下。”古玄晴瞅见白少卿愣在那里发呆,忙自己跪下行礼,把沈鵘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不必拘礼,起来说话。”沈鵘还是那么不正经地歪着,一边从果盘里揪葡萄吃,一边上下打量古玄晴,结果话还是朝着白少卿说,“果然爱卿眼光不错,这性子确实对你的路数,连朕也颇为欣赏。”
古玄晴跪那儿没起来,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巧被沈鵘一眼瞥见,微微纳罕。
“怎么,卿家倒有异议?”
“民女不敢,只是不服。”古玄晴挺直着腰板直视着沈鵘。
她无所畏惧,多少把白少卿吓够呛,忙也跪下了,抱拳正要开口,沈鵘抬手压了压,示意他先别说话,饶有兴致地看着古玄晴。
“……哦?卿,倒是说来听听。”
“都只说他白晚枫眼光好,意思是瞧着民女算是勉强能配得上他?倒不问,他可配得上民女?怎见得不是民女眼光好,瞧得上他白晚枫?陛下,今日可不止晚枫求娶,民女亦求嫁!江湖儿女,既选得出,势必九死不悔!民女求陛下赐婚!”
太后端着茶碗一口茶全喷了,兰若忙拿帕子给太后擦着,只不过看那手直抖,估计也在憋着笑。
白少卿忍不住扶额苦笑,另一只手却伸到媳妇儿身边给她牵。沈鵘瞧着他们这小动作,冲天翻了个白眼儿。
“……爱卿,适逢对手啊……”
白少卿紧了紧牵住古玄晴的手,看着她的侧颜,微微一笑,没多言语。
沈鵘玩味地打量着两人,并未叫他们起来。其实他也清楚,白少卿今日有意避着他,来求太后的恩典,是为了给他们双方各自一个台阶下——他绝不可能同意白少卿和古玄晴在一起,就如同绝不可能同意凌云城与夜澜神机兵库扯上关系,但白少卿现在明确告诉他,他不过求一人,且不必一定要经过他的同意。
可你要如何证明,你求一人,便只得一人尔尔……
又如何证明,这一人,不会将其影响,尽数交付于你……
白少卿啊……情之一字,本就诸多变数,难道似你这般的人,也会天真到以为,两情相悦,就真的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眼见着沈鵘眼色越发不善,太后撂下茶碗,一把拽过古玄晴搂在怀里。
“这不正好,哀家就瞧着这闺女合眼缘,正想着收做义女,皇帝你就在这儿,不如多下道诏书,封个郡主。”祁芳露抬眼盯着沈鵘,眼神不无威仪袒护,语气也渐渐放缓,不容置疑,“好叫她日后……常来哀家跟前儿走动。”
沈鵘眉头一挑,又瞥了一眼白少卿——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白少卿这是在太后跟前儿,替古玄晴求下了一个保障,难怪他今日,定要先将人带来向太后引见。
是生恐先见了朕,朕会要她的命?
沈鵘笑意更甚,却也愈发叫人毛骨悚然,“如此甚好,就依母后。”
/
中厅当中气氛正焦灼,殿前小全张唱宣的声音打破了众人马上就要剑拔弩张的架势。
“长空寺御茶待召赵辛,殿外求见——”
沈鵘敛下眉睫,端着茶碗拿盖子拨弄着茶叶。
太后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也立刻感觉到怀里古玄晴浑身一凛。
白少卿知道她听见赵辛的名字,克制不住愤恨,两只手都上前按着她,瞧着她通红的眼眶,微微摇头。
古玄晴双肩都在颤抖,左手让白少卿按住了,右手狠狠攥在袖中,要不是进来的时候要求除械,清寰剑没带进来,这会儿她只怕已经拔剑冲上去了。
太后干脆又抱着古玄晴脖子往怀里揉了揉,悄声在她耳边轻喃,“莫急。万事都有哀家呐。”
/
“老臣参见太后,参见陛下,太后金安,陛下万安。”
兰若直接吩咐了小宫女放下了两重帘子,白少卿起身坐到帘外首二座上,低了头喝茶。太后依旧搂着古玄晴在帘后剥龙眼,剥一个沈鵘就偷吃一个,就愣是一个也不给古玄晴留,气得太后一直瞪他。
赵辛弓着身子低眉顺眼地进来行礼问安,他样貌不怎么突出,但声音是古玄晴死都忘不了的——这个人在古府灭门那天出现在府里过,也是他掐着骆东明的脖子,让他看着白苍山弟子执行灭杀古府满门的任务,他骂骆东明不过是条丧家犬,是狗,就要学会像狗一样摇尾巴,汪汪叫。
那个癫狂又恶心的声音……如今竟也会自己学狗伏低,汪汪叫了?
太后气不过地拧了沈鵘耳朵一把,悄声训斥,“你还吃!看热性上来嘴上长庁!”
沈鵘暗暗咳嗽两声,也不闹了,坐回他位置上喝茶。
只是光这样,就把赵辛晾在地上有半盏茶时间了。
/
“赵大人今儿奉的茶不错。”沈鵘啜了口茶,咂摸咂摸滋味儿,漫不经心地说,却也并未叫赵辛起来回话。
“上好的玉泉冰心,只该用来奉养贵人。”赵辛也只好伏着撅着,不敢动弹。
“唔……这便是,那极寒北地玉泉岛上,特产一叶值千金的玉泉冰心?朕听说,此茶采制、存放、运输,皆是极不易的,故玉泉岛主并不榷卖。赵大人……哪里来的货源?”
沈鵘也懒得废话,划拉着茶叶似笑非笑地问。
赵辛一下子汗都下来了,他与那玉泉岛可是耗了好些时日,最终还是直接屠了半座岛,强占了岛上那几株绝品茶树……不料月前这批玉泉冰心又出岔子,不知怎么的叫北地银海国扣下了,又辗转周旋了半个多月才到了京中,他是实指望能借这极品好茶摸对路子,却不知沈鵘营造给外头的,口味刁钻的人设,本就是用来钓他这样的阿谀之臣的。
“这……这原不是买卖得来……只是老臣恰有个子侄,性好游历,与那玉泉岛主有些交情,故得友人相赠……”赵辛只得硬着头皮胡编,心下决定,若是沈鵘真追究起来,就把安永夜顶在前头——反正皇上早知道那小子的身份了,烫手山芋我抓不住,那还不丢还给你们去狗咬狗……
古玄晴此刻要是会他心通,绝对是个真菩萨也得气得冒烟——怎么说安永夜也是她在罩的!
白少卿端着茶碗盯着赵辛,略有些意外——按照这位潜藏了近二十年的性子,暗中培植了安耀臻,把持着茶盐两课,心机城府不可谓不深。可今日一见,总觉得少些什么。
“哦……”沈鵘撂下茶碗,轻轻一笑,满屋子人都是一哆嗦。
“原是借花献佛……不过这花,朕闻着有些血腥气。这茶这样矜贵,倒叫朕这心肺肠胃……无福消受。赵大人,这便跪安吧。”
白少卿看着帘后的沈鵘,恍然。
/
是煞气。
那种生杀予夺习以为常的,孤煞之气。
赵辛此人满眼阴鸷,却独缺那股枭雄气,可能并非是完全的幕后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