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此行事,可是罪犯欺君了!”
我一声轻嗤,“是哦,那我罪犯欺君了,你准备怎样?”
“殿下,属下必定如实禀告!”
“你告去呗……”我无所谓地一摆手,“要告快去告,趁早滚!”
“你——”
我瞅着这来传旨的愣头青一脸好笑,“怎么的,不认识路,要我送你啊?”
“殿下怎可如此狂悖无礼……”
“呵呵……”这就狂悖无礼了?我直接冲着小年轻竖了个中指,“你咬我啊。”
小年轻满面羞红,连滚带爬地跑了。
桃儿全程捂着孩子的眼睛耳朵,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冲她勾勾手指,“给我抱抱呗……”
“啊啊啊,你离小孩子远一点啊啊啊啊!!”桃儿和奶娘抱着那对小团子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咳!欺人太甚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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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呢,有些人做人是真的不能太嚣张的。
比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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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报李堂玄都彤枝郡主,端庄贤淑,德才兼备,封灼华公主,赐婚银海国太子。接旨之日起,即刻启程,不得有误。钦此!”
这种明升暗贬的招数,不过是想将我从一座监狱,送去另一座监狱。
“公主,接旨谢恩吧。”
“公公,你能再念一遍吗?”
我怀疑自己幻听了,使劲掏了掏耳朵。
“接旨谢恩吧……殿下莫要为难老奴了。”来传旨的梁公公嘴角抽了抽。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后头那个小年轻,“小家伙手段还挺毒……”
“不是我!”那愣头青脱口而出,急赤白咧地辩解,“是师——冷问莲啦!他剑道被毁,内伤深重,想求长生贴为自己医治,又怕你报复他……”
我一哂,“我真要报复他,就不止是毁他剑道这么简单了。我会让他受鳞剐寸桀之刑,生不如死。要是他扛不住死了,我就亲手把他挫骨扬灰,铸成门槛石,锁他魂魄跪在我父王的灵位前,任千万人踩踏,永世不得超生!”
许是我状似疯魔的样子吓到了这小年轻,他连滚带爬地躲到院墙外头,不敢再偷看我了。
我歪头朝着梁公公看过去,梁公公一哆嗦。
我满意的笑起来,看上去特别没心没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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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如何,才会收回旨意。”
那个白衣如云的身影逆着光而来。
“太子殿下,君无戏言呐……”梁公公为难地跪下。
“君无戏言?他曾亲口允诺,无论何事,决不与报李堂为难!我倒想问问他是怎么‘君无戏言’的!”
一言出,满堂中都是吓得跪地不起的人,却又一时间人人大气不敢出,静可聆针。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唐,自嘲地笑,“颖……跪下吧,接旨谢恩。我嫁……我嫁!我嫁总行了吧!反正这个地方……我早就待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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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响……
你温凉的手,总是温柔的点上我眉心的手,狠狠的扇在我脸上。
“你要……在这里放弃……?枝,难道是我毁了你的倔强?你答应过我!会像阿糖那样幸福地离开这里,过自由的生活。你也责怪过我没有勇气放你走。阿糖死了,我以为你坚持不下去,可你还是挺过来了。那样的痛苦和绝望,你也不愿放弃向往,现在,就为了那张破布,你说……你要给我放弃……?”
我不敢回头……怕看到你的眼睛,我知道,那里面一定满是痛苦。
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我嚅嗫着双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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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应该被我称作父皇的人,和那个我叫了六年冷叔叔的人,合谋杀了我父王。
他信钦天监的占星师,信轻易背叛旧主的人,信那些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的人,就是不信真心尊崇他为君的兄长,不信与他结发的妻,不信他的子女,所以他不信我,不肯给我一个为父王辩白的机会,就这样囚禁我二十多年,我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而且,他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不容置疑,所以,我就必须逆来顺受,只为一丝苟安……
我得多么的,多么的不甘心。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我的父亲,我凭什么不能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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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颖忽然抢过梁公公手中的圣旨,抓过烛台将其点着。众人待上去抢时,诏书已烧得七七八八了,除了灰烬,什么也没留下。
“这这……太子殿下!毁坏圣旨,形同谋逆啊!”梁公公惊声痛呼。
“你咬我啊。”一向清风霁月的阿颖,竟然冲梁公公比了个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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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姑娘!”
桃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听上去有些遥远,奇怪了,她不就站在我面前吗?
“沈彤枝……”
怎么阿颖要叫我全名?好奇怪……
我看着阿颖,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来,“忘记问了,你怎么又回来了?春天早都过去了……”
我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个什么鬼样子,为何周围的人如临大敌,又为何,只有阿颖不害怕,他坚定地朝我走过来,把我抱在他怀里。
“阿颖,你为什么哭?”我不明白啊,看向桃儿,就见她也在哭,“桃儿,你又哭什么?”
“姑娘……你难过就哭吧,不要逼自己……”
逼自己?
我还是不大明白,抬手想推开阿颖,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布满了红色的,碎裂一般的纹路,看这阵式,估计脸上,身上,也全都是了。
“是一念欢啊……”我喃喃自语,“他们真的,很怕怨魂索命呢……”
二十年前,被强逼着吞下的那颗药,是一种特殊的毒,会封锁记忆,压抑情绪,尤其能控制心念,一旦服药者动念生恨,药衣就会迅速溶解,毒素进入血液经脉,杀人于无形。
我不想哭,我还是觉得可笑,想要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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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枝……不要……”
随着笑声,我眼前一片血红,看来是眼睛已经开始出血了,然后是鼻子,喉咙里甜腥腥发痒,我一咳嗽,一口血全溅在阿颖衣服上。
噫……
都说了,不好洗啊……
还有啊,这毒药是要我死成七窍流血的鬼样子?
不好吧,我这么漂亮的脸,七窍流血了估计怎样也美不起来了,而且还当着阿颖的面儿……
想到这儿我倒是笑不出了,有些委屈地把下巴靠在阿颖肩上。
“我在……我在的……”阿颖不断地收紧胳膊,搂得我骨节发疼,他倒从未这样拥抱过我,一时叫我更加地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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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之由……
我可能真的是吧……
我伸出手,老桃树的树洞中吟嗡不止,剑气倏忽暴涨,红光冲天。
逆之剑,孤城。一剑逆阴阳,万鬼悲孤城。若改莲是剑妖,无常是剑鬼,这孤城,就是剑魔,亦是,我的心魔。
它一直都在我这里。
与我的孤寂,我的不甘,和我的恨意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