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盘中，风已经停了。

“古玄晴”站在石碑顶上，拿着一片树叶，吹着一首古老的曲子。

上官云述躺在满地碎石当中，短暂的清醒过来。

“……是柳莲华？”

“古玄晴”愣了一下，曲子也就中断了。

“这么冷门的曲子你都知道？”

上官云述木木地看着月亮，“刚好是我大哥喜欢的曲子……”

“孩子，你倒是挺特别的，通常来说，被上官云述寄胎而生的孩子，是没有自己的魂灵的。可你是有的，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住了他，导致他要借由锦鲤抄的妖力才能觉醒。本来他觉醒了，你的意识就应该被抹杀了，可你竟然在关键时刻夺回了身体控制权，反而把他赶跑了……”

上官云述的身体已经被风刃切割的不能要了，但他还在呼吸，还能说话，这要让另一边的江眠看见，怕是得怀疑人生。

孟章坐下来，权当陪着老熟人叙旧，甚至贴心地招手，让风吹起枯草落叶，将上官云述凄惨的身体掩盖住。

“前辈……怎么见得我就不是上官云述呢？”

上官云述轻笑着道过谢，无奈地浅叹。

孟章闻言一挑眉，“所以，果然是，本来就有两个上官云述呢。”

“他也是我……只不过，像是前辈你现在暂时凭依的这个具象化的执念一样，他是借由我的一缕残魂，和上官家对不公遭遇的憎恨而生的。上官家，总在忌恨我把锦鲤抄带回去修复，他们觉得是我把诅咒带给家里……可是，诅咒，明明来自他们自己的心里……”

上官云述说着，开始渐渐接不上气了，苦苦地喘息。

孟章没有动手帮他的意思，依旧平静，甚至悲悯地看着他。

“上官云述，你的身体已经无法负荷了。”

一行清泪混合着血迹滑落，上官云述有那么一些不甘心地，强撑着气息说，“……这一世，我本想就那样平静地度过……可我，还是害了……大哥……上官家……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几百年光阴，几世的重回，每一世的上官云述都没能活过二十六岁，每一世的他都如此刻惨死，且死不瞑目。

他不明白，从大鲲干预他的魂魄转生开始，他们就已经共同背负起三神诅咒，要用这生生世世的悲苦，偿打破规则的罪。

“……会的，总有一天会的。”孟章将手中的叶子盖在上官云述的眼睛上，“尽管会很辛苦，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亘永不变的苦难，你要相信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会是白费功夫。因缘际会，并不一定都在当下看得见结果，所以，现在，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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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青色的烟从孟章的影子里分离出来，重新汇聚成古玄晴的样子。

孟章也恢复了自己的样貌，有些无奈地看着气鼓鼓的“古玄晴”。

“你你你！你怎么个意思？！欺负我一个刚刚知道怎么化形的小妖你有意思吗？！上古神兽了不起啊？就可以随便侵犯他妖的妖身自由了吗？”

“可我总不能凭依在普通人身上，那几个人当中，只有那个让你化形的年轻人与我属性相合，你应该不希望我凭依在他身上吧……毕竟他的身体……”

孟章话还没说完，“古玄晴”被他一提醒，想起来安永夜现在是靠秋夜一枝香的药力续命的，一声尖叫就想往地底钻。

孟章拦住了“古玄晴”，“你等一下！你现在不要回到他身边比较好……”

“你……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也能察觉到不是吗？虽然他的确依赖药香，但现在的你一旦靠近他，就会不自觉地从他身上吸取执念。他对那个真正的古玄晴的执念，是要消耗心力的，普通人或者还可，他的身体现在是什么状况，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

孟章没说错，“古玄晴”可以感觉到，自从安永夜可以看见她，秋夜一枝香的药力似乎就不如之前那样迅速且有奇效了。

“他现在正在生关死劫上，如果你干预，他这一世所累积的福报，就都会用来抵偿你越界的罪过，你也不想他变成另一个上官云述吧？”

这个后果就太严重了，严重到“古玄晴”不敢去赌，可是……

“可我……我总该，跟他好好道个别……我总该告诉他，我不是古玄晴……也该告诉他，古玄晴真的爱过他……”

“……他会明白的，他会有一个，无比幸福的来生。”

人世间总有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他们护佑着人间，让这世界有了可以触碰得到的希望。那么作为神明，更该有义务护佑这些人。做好事该被赞扬，做坏事要受到惩罚，这才公平，这才是世界规则本来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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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库中，安永夜爬上石剑台，小心地摸了一下那把石头剑，没感觉到异样才试着握住拔了一下，没拔动。他也不气馁，绕着石头剑仔细观察了一阵。

外人大概很难想象得到，那把石头剑就是所谓的神兵绝宇，它和清寰一样来自陨星，只不过清寰被成功冶炼锻打成形，绝宇则始终保持着它天然的形态。

要阻止绝宇觉醒，要么替换掉它，要么，斩断它与陨星的能量连结。

古玄晴试过第二种，失败了，那么安永夜就想要试试第一种。

姚启明帮忙识别出连着绝宇的那些铁链上的符咒，找到主要的，深入地脉火点的“导线”，然后大家一根一根地去切断这些铁链，清除掉上面的符咒。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挺耗时耗力的，总之清理的差不多了，安永夜爬上石剑台时，距他们进入地库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娘，把清寰剑给我。”

安永夜一边观察一边琢磨，再次向苗心蝉伸手，这次苗心蝉没犹豫，很干脆地把剑递给他。

安永夜接过剑，摩挲了一阵，蹲下身来，用古玄晴事先存下的一小瓶血解除了禁制，小心地将清寰剑拔出鞘。

仔细看就会发现，曾经清泠如水的清寰剑身上，已经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当这些裂纹被血色填满，就显现出一种诡异的凄艳感来。

当年硕人馆外借檐巷的那场了断，蒋莺死后，清寰剑就再也没有出鞘过。

古玄晴不想自认是清寰之主，更不愿让奉月十方的偏激派，领着夜澜遗民一条道走到黑。其实在当年倾力一战前，清寰剑早就因为她曾试图斩断神机剑引而受损，那天但凡夏春秋再多纠缠一刻，清寰剑就会整个崩碎，古玄晴也会心脉尽断而死。

安永夜不舍地看了看清寰剑，深吸了一口气，将它贴着那把石头剑，插进下方的机关缝隙当中。

机簧咔噔一声，安永夜有些不可置信地扶着绝宇，晃动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松动了一些。

“看来先人早留有应对之策……”

用清寰代替绝宇，可能就是当初神机兵库的设计者们，为这个大杀器预留的保险装置。

姚启明是八大世家中人，对此倒不意外，“八大世家一向致力于平衡各方势力，会帮夜澜设计神机兵库，就一定有相应的制衡措施。”

沈鵘吊着胳膊，仰头看着安永夜一点点将清寰剑往下怼，似乎颇为吃力，就轻声问，“要我们帮忙吗，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