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松柏急急忙忙从方家大屋出发,朝着李子塘村赶去,他还用食指勾着一包点心。一路走一路哼哼唱着,这是个什么曲子?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他只记得天慧还是一两岁大小的时候,他曾用这个曲子哄她睡觉,很管用。对了,用现在流行的说法,这叫摇篮曲。如今孩子大了,这个摇篮曲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今天,他高兴。大过年的给二宝兄弟送喜送福,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这是面子上的事情,再往深处想:天慧念其兄妹之情,每个月给他们寄生活费。天慧这个孩子出手又特别地大方,虽然她没说,但每次至少不会低于这个数。他伸出一个巴掌在眼前晃悠了一下,这样长此以往还得了?就是再有钱,也经不起这样给呀?他还想到,天慧是有钱,可这个钱总归会有个额度吧。好比她所有钱比作一百块,本来天慧要从这一百块钱抽出二十块钱来孝敬我的。剩下八十块钱她要扩大业务,要交朋结友,这个钱是万不能动的。李招弟这个事情的出现,天慧势必要从孝敬我的那二十块钱中,匀出十块钱来给李二宝。想到这里,他骂他娘西皮的心情都有。
现在好了,李招弟这个家伙没有死。没有死,这对于他方松柏来讲,绝对是利好。因为再也没有人来虎口夺食了。所以,他高兴得连摇篮曲都唱了起来。
“二宝兄弟,我们又见面啦,道喜,道喜啊!”方松柏还在晒谷场上就双手抱拳,道起了万福来。
“哎呀,是松柏兄啊?来之前怎么连个信都不给,你看看,我什么都没准备。来,来。招妹先打炮仗!”二宝心想和口说的是一样的,早两天还在云阳一起过的年,今天怎么又登门了?难道,他那张嘴里又要吐出什么象牙来?猜归猜,还是叫堂客烧起柴火灶吧。说到堂客陶竹秀,自打从杨董事长那里回来后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好多年都没有做那个事情了,可昨天晚上她竟从枕头那一边,爬到了他这一头来。搞得他一个晚上都不曾歇气,硬是一夜搞到天光啊!他不明白她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她的神经发生了错乱?他正准备好好拷问自家堂客陶竹秀的时候,方松柏大驾光临了。
陶竹秀听到老公二宝的招呼,一刻也没有停留,将灶火点燃后就直接逮了一只要下蛋的母鸡给杀了。
方松柏那个高兴啊,他踩着满地红的炮仗屑终于从晒谷场来到了阶基上。
李二宝接过方松柏手指头上勾着的点心,递给了儿子李招妹。说:
“松柏兄,这一两天亲戚都走过了?”
“哎,走亲戚的事可以缓缓,你这个事才是重中之重啊。”方松柏又习惯性地卖起了关子来。
“什么事情,还重中之重的呀?可否先透个口风?”李二宝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看你,看你急成这个样子?好事慢处来嘛。边喝酒边聊,那才对路呀!”方松柏又显示出高人一等的派头来,因为他手握着能使他们全家为之巅狂的特大喜讯。
李二宝深知眼前这位兄长的德性,故他一连三次去了灶房,催促陶竹秀快点,再快点。这个时候,儿媳妇刘亚梅也挺着个大肚子从房间里出来了。
“哎呀呀,这不是侄媳妇嘛,坐,快坐下来,千万不要闪了腰子。”
“方大伯好!”刘亚梅的口对外人还是蛮甜的。
“这次在云阳过年有什么感受?”方松柏一边说,一边朝火盆加木碳。
“不错。城里倒是城里,连马路都是光溜溜的,一尘不染。不像我们这个鬼地方,天晴一身灰,下雨一身泥。哎,要不是肚子里这个东西拖着,我明天就要去云阳杨董事长那酒楼上班了。”
方松柏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二宝这个媳妇。什么玩意儿?叫她给天慧去提鞋都不配。但表面上的腻子灰还是要刮的。于是,他又说:
“干服务性工作的,就需要你这样年轻貌美人去。你找杨董事长,算是找对人啦,杨董事长同意你去也是慧眼识珠了啊!这叫双向选择。”
“方老伯,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呀?”
“我?杨董事长同我女儿天慧说的,天慧又告诉我的。你说说看,我能不知道吗?”莫说在她的面前,就是在她公公婆婆面前,发表的讲话都是占据高位的。
这个时候,二宝媳妇不和方松柏讲话,只是自我嘟囔着:天慧明明是杨董事长的女儿,怎么又变成了他的女儿了?那还有一个天慧究竟又是谁的女儿呢?她反过去,倒过去的,甚至还倒起了手指头,像小学生算数一样。
“完了,完了啊。李二宝怎么讨了这样一个二百五的媳妇进了家门。”方松柏边想,也就边站了起来。他来到阶基边,一连做了十几下深呼吸,生怕刘亚梅那个懵懂婆将“哈里哈气”的气息传导给了他。
“方兄,请上桌吃饭了。”二宝招呼着说。
“这个鸡,是你弟媳现捉现宰的,鱼就是年前炸好的。来,来我们兄弟两喝起来,吃起来。什么重中之重的事,我也不催你,你想什么时候讲,就什么时候讲。”
说着二宝就跟松柏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
人,你看重他,他就翘尾巴。看得越重,尾巴翘得越高;否则,他就翘不起。
方松柏一杯酒下肚以后,看二宝没催他,他倒是不安起来。他说:
“叫你老婆和李招妹一起过来,一起吃。我这个重中之重不是对你一个人讲,要当着全家的人宣布的。”
其实,陶竹秀已经猜到了方松柏要说什么。管他宣布什么,反正她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董事长怎么说的,她就怎么做。以前,杨洋慧董事长在心目中就是神一般的存在,现在就更加了。真是:爹亲娘亲,不如董事长亲,天大地大,不如董事长恩情大。
“来了吧,都来齐了吧。”方松柏看了一眼,又喝了一口酒说。
二宝没有理会那么多,他只是自顾自吃着老婆现捉现宰的鸡。没曾想,他夹的是一块鸡肋。弃之,可惜;嚼之,牙齿力度不够。他只好将这块鸡肋全塞到嘴里,翻来覆去地在口腔里滚打着,咀嚼不了,吸允其中的味道,也是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