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座建在归墟东侧,蓬莱岛上的城池都是谢少禹为他打造的囚笼。
当时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恋爱脑少年早就长成了朵喜怒不形于色的黑莲花。
怪他,两杯梨花白下肚,脑子一晕,不小心在心里想了谢少禹的名字,还有天道的那档子事。
让谢少禹发现了江与眠其实是为了恶心天道才委身于他的。
他不爱他。
小狗气炸了,那几天在床上都很凶。
江与眠无所吊谓。
求生欲极其低下。
反正本来就没打算活着。
这么多年撑着口气不过是为了看到系统被修好。
但是见人委屈巴巴地背着他躲在书房里哭,内心麻木如江与眠,心间也不禁泛起许久未曾有过的,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疼痛。
迟钝如江与眠,把这个归结于愧疚,没往其他方面多想。
经历了这么多事,再加上现在算是处于七年之痒时期,江与眠觉得怎么说谢少禹也该对自己心灰意冷,毕竟他还从没说过心悦谢少禹。
可出乎意外的是谢少禹依旧很娇纵他,平时不忙的时候跟以前一样喜欢粘着他。
江与眠想要除掉世间所有的魇,谢少禹就筹谋多年,创立长生殿,培养了一批断绝情根且灭掉七情六欲的手下,一边在明面上经营些除魇和拍卖会酒庄之类的正经生意,一边在背地里除去某些曾经害过江与眠的人。
为了帮助长生殿的人更快地找到魇,江与眠在谢少禹的陪同下,从已经覆灭的江家祠堂的灵龛中,取出了自己先前制作的归兮针。
这么多年过去,江与眠被谢少禹养的很好,灵力亦能使用自如,不会再有痛感传来。
诛仙链是谢少禹为他寻来的,其上的煞气收起以后不失为一件可靠的本命灵器。
不过现在本命灵器把主人锁在高楼之上的场景,怎么说怎么讽刺。
江与眠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有病,明明灵力都恢复这么久了,再加上诛仙链是自己的本命灵器,虽然它平时主要听谢少禹的话……
可他就是没挣脱枷锁跑出去。
长生殿的势力在近些年越来越大,亦有不少修为高深又致力于消灭恶魇的同道中人加入,总之长生殿的地位直线上升。
树大招风的道理谁都懂,谢少禹是个聪明人,便以长生殿的名义做了很多事情为其造势。前些日子他还在归墟附近救下了调皮贪玩的妖界小公主以及妖界王储。
英雄救美,自然是一段佳话。
据说小公主对长生殿殿主一见倾心,妖皇为了感谢谢少禹对自家儿女的救命之恩,在妖界举行了盛大的典礼。
传言妖皇多次私下与长生殿殿主谈话,赞叹他年轻有为,言语中满是欣赏。
于是璇玑界便有了长生殿殿主要与妖界结亲的传闻。
众人并不知道长生殿殿主是谢少禹,只道是场佳话。
现在话本子都出来了,就在江与眠手上。
谢少禹确实已经很多天没有回来过了。
江与眠倒没觉得有什么。
不回来才最好,现在是夏天,整天抱一起腻歪,谢少禹不嫌热他还嫌。
结果刚从街对岸收回目光,就看到了身后不知道静静注视了他多久的谢少禹。
不出意外的,他被人抱进怀里,腰身被收紧,细细密密的吻随之落下。
一吻分毕,江与眠半撑在谢少禹的胸口上低着头喘息,桃花眼里泪光盈盈的,完全找不到焦点。
谢少禹注意到了一旁的话本,随意翻看了两下,黑着脸解释:“我没有跟她产生任何关系,分开的时候全在想你。”
这不用他多说,江与眠可太知道了。
谢少禹脖子上挂的那颗玲珑骰里放了面铜镜,实则是留影镜。
里边有各种各样的江与眠,什么情况下的都有。
说实话江与眠自己都佩服,谢少禹怎么都不腻自己,两个人整天这样腻在一起成什么样子?
后来,一语成谶。
天道还是想要诛灭邪神。
在天罚降下的时候,是谢少禹抱着受了创伤,意识陷入黑暗过往的他,一步一个血印登上了飞升的云梯。
谢少禹提着玉龙剑杀上了九重天,找到天道。
高天之上的天道悲悯地望着被自己寄予厚望,却深陷情欲漩涡的气运之子。
终究是自己最得意的造物,天道降下垂怜,决定再给谢少禹一次机会。
杀了江与眠,天道留他一命,以后他还是气运之子。
或者谢少禹自杀,天道现在留江与眠一条命。
意识混沌,陷入阴暗过往的江与眠听到要谢少禹死,突然跟疯了一样握着谢少禹的手,以及他手心的玉龙剑,直直刺向自己心口。
那里有一颗金色莲子。
神明不会身死,前提是祂们的本体没被伤害到,而那颗莲子就是江与眠的本体。
谢少禹本就力竭,已是强弩之末,就算现在不拔剑自刎,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此时被轻易夺了剑,亲手伤了自己的最爱。
心魔誓被破,昔日剑仙一朝入魔。
天道似乎对谢少禹心软了,于是祂立下承诺。
祂会救下江与眠,修复他的本体,但在此后八世轮回里,作为对江与眠曾经犯下杀孽的惩罚,他会经历人生八苦。
而这期间,谢少禹不能干涉和插手任何与江与眠有关的事情。
八世过去以后,天道不会再干涉两人。
天道虽狗,但信守承诺。
谢少禹答应了。
现在作为第一世,首要经历的便是爱别离。
自从江与眠被救回来以后,因着神识混乱造成的精神创伤,一直处于一直呆呆愣愣的状态。
而谢少禹清楚地知道自己受伤严重,将不久于人世,便努力把一切都安排好,争取让江与眠接下来过的顺利些。
临死前的最后一晚,长生殿的楼阁外挂满丧旗,楼下的长街上密密麻麻地跪满黑衣鬼面人,就连整座蓬莱岛上的居民,在这个夜里都自发地走出家门,头戴白布,面朝岛中央高耸的金玉楼而跪。
金玉楼的顶层,谢少禹半跪在目光找不到焦点的江与眠面前,解开了道侣契,独自承受所有的反噬。
没顾嘴角溢出的鲜血,谢少禹缱绻温柔地看向江与眠,一遍又一遍地嘱咐他,要他好好活着,不要觉得对自己有所亏欠。
江与眠呆呆的,跟被抽了魂的娃娃一样毫无反应。
感受到身体传来的沉重感,谢少禹知道自己时间到了,将要转身向楼下走去。
手被人捏住,身后那人嘶哑地开口,因为声带被毁,发出的声音更像是小兽的低吼。
“……禹?”
谢少禹的眼睫轻颤,松开了那人的手,不敢回头,向楼下走去。
金玉楼下,一口玄棺被黑衣鬼面的人簇拥着放在那里。
谢少禹自己躺了进去,一滴泪顺着他闭眼的动作没入鬓角,随后再无动静。
金玉楼旁的钟楼传来阵阵钟声。
白色的纸钱被高高扬起,落了场白雪。
蓬莱岛上万籁俱寂,只余丧钟沉闷声响。
棺材被抬起,向远山走去。
不久之后,江与眠再次现世的消息不胫而走。
神智稍清的江与眠赶在众人发现他在长生殿前离开长生殿。
他不想让谢少禹的心血因他而毁。
在漫长的百年流离生活中,江与眠遇到了扶光仙君,两个人一见如故,成了至交好友,决心一起消灭恶魇。
两人把璇玑界当时所有的恶魇收集完后,置于扶光创立的小世界里毁灭,事成之后扶光飞升上界。
而江与眠把自己的真身莲子放在了归墟之下压着,又分裂自己的神魂,一边守着新产生的魇,一边在扶光秘境里处理杀阵。
沈淮之的转世不知怎么知道了他分裂神魂的事,于是又一次甘愿付出生命使用“言灵”,修改了魇能够不断从众生欲念中产生的设定。
沈淮之帮了他大忙,却又是不得善终。
不过江与眠不知道的是,轮回路上,沈淮之遇到了谢少禹,如今沈淮之已经想开了,那人幸福才最好,而且他的确做错了事,伤害到了江与眠。
所以他决心补偿,于是沈淮之在从谢少禹那里了解到关于天道的前因后果后,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自家白月光江与眠那边对抗狗日的天道。
进入轮回的前一刻,他对着谢少禹使用了“言灵”:“每一世的你都会在跟江与眠的转世对视以后觉醒前世记忆。”
不过就算是觉醒了记忆,出于当时跟天道约定的限制,谢少禹除了暗中谋划再次对抗天道以外,只能远远地看着心中的那个人。
看着他神魂不全,经历生老病死,未及弱冠便早早夭折。
第八世结束的时候,谢少禹做了一只傀儡,留下抹神识附于其上,随后跟着那人一起入了轮回。
如今已是第九世。
谢卿年在很早前就遇到了上一世留下的那只傀儡,取回了玲珑骰,并逐渐接触长生殿诸项事务。之后他奉掌门之命去给方修允送储物袋的时候,刚到目的地就遇到不慎落水的方修允。
身体快过思考,回过神时,他的眼底倒映出满脸错愕的方修允。
往世的记忆浮现,谢卿年何其聪明,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都说乍见惊欢最难忘,可处之愈久,心脏亦怦然。无论是第一世数十年相处,还是之后万年默然望着那人的背影,亦或……现在撞进那人眼底。
——
回到现在。
江与眠还在识海里安慰着方修允:“那这次咱们主动些,天天表白拿小心心砸他,最后霸气点亲晕他。”
毕竟谢少禹那么惨一男的,到死都没听过江与眠承认自己心里有他。
“噗。”
方修允被逗笑,放下了洗脸的巾帕。
见谢卿年疑惑走近,单膝跪地抚上他的额头,方修允的嘴角依旧含着笑,刚想给人一个早安吻,就听直男谢语气严肃地问道:“师兄?傻了?”
方修允&江与眠:……
江与眠踢了下识海中的云彩,撸起袖子,语气不善:“来来来,给他个大嘴巴子让他见证社会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