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刚开业的时候，东家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可这才过去多久，他就像是一根被压弯的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彻底断了。
陆浩文看着对面不管什么时候生意都非常红火的闲云楼，面上苦涩更甚。
也没多想，陆浩文随着心迈步往闲云楼走去。
闲云楼的里面一如既往热闹，大堂里的百姓面上都带着满满的笑容在畅聊，也有一些达官贵人因为预定不到二楼的位置，也无所谓地在一楼大堂里坐下吃饭聊天。
诗板处站了不少读书人，有的在冥思苦想，有的意气风发在题诗，有的在和友人谈论着诗作的妙处，有的为了某一篇诗作好坏与否争论着，倒也别有一番风景。
闲云楼中明明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热闹非凡，但陆浩文却反倒觉得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了不少。
一道声音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王爷，王妃已经在楼上等着您了，说给您准备了个惊喜。”贺易生笑着对独自前来的慕逸宸说道。
“好，有劳了。”慕逸宸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对贺易生说道。
贺易生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场的普通百姓或是一些达官贵人，也纷纷向慕逸宸颔首，不过倒是没有人特意起来行礼。
慕逸宸显然也并不在意，朝众人颔了颔首，面带浅笑上楼去了。
“这逍遥王和王妃的感情真好。”
“王爷和王妃可都是好人。”
“他们身份虽然尊贵，可是却从无架子，倒是让人觉得亲切得很。”
“因为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不以权势压人，也从不因身份而自视甚高。”
“最难得的是，他们会尽他们所能帮助有需要的人，先前我兄长得了怪病一直治不好，便是王妃给治好的，而且也没花多少钱。”
“那是，王妃可是大将军的亲孙女，大将军也是普通百姓出身，守护了咱们大周一辈子，陆家的人，自然差不了。”
“说错了，除了曾经礼部尚书那一脉，应该说是大将军府的人都差不了，也幸亏王妃断了那边的关系，留在大将军府。”
陆浩文听着这些话，替陆芷清感到骄傲自豪的同时，更觉自惭形秽。
转身离开闲云楼，回到对面的知味斋，叫来刘掌柜：“刘掌柜，你在这里有什么亲属吗？”
刘掌柜摇头：“东家，若不是您，我估计都已经饿死街头了，哪里会有姑娘瞧得上我？”
陆浩文问道：“如果我想离开京城，你愿意与我一起离开吗？”
刘掌柜惊讶：“东家？”
陆浩文苦涩地说道：“留在这里，这生意，将永远都做不下去。”
“只要东家不嫌弃我，东家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那就好好收拾收拾吧。”陆浩文说道。
他真的累了。
京城虽好，却太窒息。
另一边，慕逸宸已经来到三楼，整个闲云楼最好的包厢。
刚打开门便闻到了扑鼻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开。
陆芷清起身拉着慕逸宸的手在桌子旁坐下：“快来尝尝好吃不好吃？这些可都是我亲手做的！”
“光是闻着看着就知道定然差不了。”慕逸宸笑着说道。
陆芷清亲自给慕逸宸夹了一块肉：“那也得先尝尝，味道才是最重要的。”
在陆芷清一脸期待下，慕逸宸吃下了第一口肉。
这一口下去，慕逸宸却愣住了。
“如何？”陆芷清期待地向他问道。
慕逸宸怔怔地看着陆芷清：“这……”
陆芷清说道：“这是我根据从娘那里求来的菜谱做的，味道像不像？”
这个菜谱其实是慕瑾钰的。
慕瑾钰虽是太子，却一直不喜欢宫里的冷冰冰，更向往外面的平凡烟火，遇到安华静后，便想娶她为妻，为了得到安华静的心，在知道她喜欢好吃的，就特意请了各个地方出名的厨子教他做菜。
慕逸宸的印象中，以前他小时候，便能经常吃到慕瑾钰做的饭菜。
菜量不多，和御厨做出来的精致菜肴相比也显得颇为普通，但却是这么多年慕逸宸一直念念不忘，并且觉得味道最好的饭菜。
今日陆芷清做的饭菜的味道，便他记忆力的味道一模一样。
“像，很像，很好吃。”慕逸宸自己都没察觉，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着。
陆芷清知道，慕逸宸自从知道安华静可能会因为心结而活不久，虽然面上没有异常，但她还是感受得到他内心的惶惶不安。
慕瑾钰去世得早，慕逸宸稍微长大一些后，安华静也离开了京城四处游历。
对于曾经目睹过爹娘恩爱幸福的样子，也享受过爹娘充满爱意的疼爱的一个孩子来说，骤然失去了这一切，落差的打击将是巨大的。
他记忆力幸福的味道，从此，便也再没有尝到过。
陆芷清握着慕逸宸的手，和他的眼神对上：“你若是喜欢，我以后都给你做。”
这是一份味道，是一份记忆，也是陪伴。
逝去无法追回，她的医术就是再厉害，也没有办法让死去的人起死回生。
而哪怕最后，他们尽了全力也依旧没有办法留下安华静，他也不会是一个人，她会一直陪着他。
“好。”慕逸宸回握住陆芷清的手，紧紧的，半点都不想分开。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给我准备了这一桌的饭菜，我也给你带了一份点心。”慕逸宸说道。
“嗯？”
夜守将刚做好的点心送进来。
慕逸宸说道：“我听祖母说，你喜欢永留斋的糕点，恰好永留斋的顾师傅这几日在京城，我便请他做了这一盒糕点。”
食盒打开，里面是许多个小盒子，分别装着不同的糕点。
陆芷清也不客气，拿起其中一块尝了尝，“是，确实是顾师傅的手艺。”
“你也尝一块。”陆芷清拿起一块和她手中一样的糕点送到慕逸宸的面前。
永留斋的糕点是好吃，但其中最好的糕点师傅并不是顾师傅，甚至，他做的糕点在永留斋中都不算是最好，因为他做出来的糕点不够细腻，口感吃起来有些糙糙的。
但这却是陆芷清最喜欢的。
那个时候，二叔已经牺牲，爷爷也死在了被押解回京的路上，在乎她的亲人都没了，那一场仗，她必须赢。
她赢了，却受了重伤，迷糊之间，以护卫身份守护她的慕逸宸给她带来了一份糕点，苦到嘴发麻的药有了这份糕点，似乎也没那么难喝。
那一次的重伤，她几乎撑不过来，是慕逸宸的安抚陪伴，以及那一份糕点的甜，给当时身心都处于极大痛苦中的她，带来了一份甜，仿佛也是一份希望。
“很特别，也很好吃。”慕逸宸笑着说道。
陆芷清眼底的笑容更深了些。
希望这份甜可以长久留存，过去的那份苦楚，再不要尝到半分。
两人吃得差不多后，贺易生来将刚刚在知味斋发生的事情和陆芷清说了一嘴。
“最新得到的消息，知味斋正在准备转让铺子，听口风，像是准备要离开京城。”贺易生说道。
“是掌柜的要离开，还是他们都打算离开？”陆芷清淡声问道。
“伙计不知道，但他们的东家和掌柜准备离开京城。”
陆芷清说道：“也算是还有几分脑子。”
留在京城不仅身份尴尬，还有两个放不下身份，看不清现实的人来捣乱，谁能不被逼疯。
陆芷清扶着下巴说道：“现在闲云楼每日都要排队，若是将对面那个地方买下来，在二楼处搭一座桥廊如何？”
“那自然是好。”贺易生笑着说道。
客人越多，赚的钱自然也会更多。
“那就着手安排吧。”陆芷清笑着说道。
“是。”贺易生应得非常高兴。
两人吃完饭回府后，看到宫里来人，还带了许多的卷轴，看着像是画像一类的东西，慕逸宸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