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维娅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氤氲的情绪在缓慢地流淌旋转,随同诡谲的光芒一同被映入伊瑞丝的瞳孔:
“可是你忘了,你全都忘了。”
伊瑞丝一时之间张嘴欲想解释,奥利维娅不给她机会:
“你以为他们告诉你的就是你所说的真实?你以为你亲眼见到的就一定是事情的真相?!你明明知道我们之中有一方修习禁忌魔法和幻觉魔法修习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就想不到被篡改认知的可能性?!为什么你那么快就能认定拉米瑞兹家族会是你的同盟,难道你不记得他们都对你做过了什么??”
奥利维娅以一种凄怆而悲怜的目光看着她,神情激动:
“以前的事你分不清,那么回到卡卡尔之后呢?厄尼斯特·拉米瑞兹对你的恶意那么明显,他都对你做过了什么,为什么你还会信任他?!难道你认为是我逼他那样做的吗?!!”
伊瑞丝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已经说不出话。
“还是说……”
奥利维娅一下就笑了,笑得却像哭了一样:
“还是说,他告诉你,会篡改认知、编织幻觉的那个人——是我?”
她的语调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轻,整个人如同跌入了湖底:
“为什么你会相信他,为什么你不记得我……
“我们明明……明明曾经相互依靠过那么多年。”
奥利维娅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
她都没听奥利维娅说过那么长一段话,也未见过她流露出如此激动起伏的情绪,但她对奥利维娅话语的内容保持怀疑态度。
她静默了几秒,如同没有底气一般低声说:
“我有时候会逼自己忘记一些事情,所以对于你说的……受到的那些伤害……”
奥利维娅湿润的双眸看着她,其实仿佛蕴满了怒其不争的苍凉:
“可我更愿意你什么都不要忘记,你怎能轻饶将利刃刺入你肋骨之间的恶鬼。”
伊瑞丝的眼睫轻闪,她看着奥利维娅身后虚假的副本景色,眼神逐渐失焦,整个人如同被扎了一针后徐徐泄了气的气球,又或者被抽出了骨头只残剩萎靡皮肉。
一路走来经历的虚伪欢乐和真切疼痛在眼前铺开成一张张定格的相片,她的心里给出了一个个答案,可却没有一个愿意被说出口,她只是看着那个被她视为“偶尔可以信赖”的人,轻声道:
“可我不愿让自己成为被仇恨填充内里的可怜之人,报复是我的目标,但绝不是终点。在路上的时候,我想和其他人一样,享有普通人可以得到的平静。”
她如出神般将目光与灵魂托向了遥远之处,喃喃自语:
“我不能和别人一样吗?只要最后该做到的事都能完成,过程中的我不可以让自己走得更轻松吗?
“为什么要遗忘?我记得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我只是把那些会击溃我的一部分往更深处藏起来,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取出——然后彻底粉碎。
“心里怀有仇恨,就要放任它们时刻驱策自己去愤怒去痛苦——只为了在面对仇人的时候更为果决残忍?以自己长期的受难为代价?
“伤害我的人也配让我折磨自己?”
这个心灵早已涂满毒液、遍布疮口,灵魂被压得如薄纸般轻脆、易碎的女孩,在她本可以无限漫长却已隐约看得见尽头的生命旅程之始,幻想着能够和早已将她抛在身后的人群一样——脚步轻盈、行囊瘦窄。
可现实与理想的矛盾,顽固如磐石、坚韧如树根,非头破血流不可击碎、非身殉其道不可割解,是生命一切负面感触的根源。
绝望的深渊之下,何处寻觅遗漏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