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那一块已经恢复先前平静的小小角落,陷入了一些其他的思绪。
都是女孩儿,这样轻快的脚步声他却只在亚莉克希亚那儿听到过,而伊瑞丝——大部分时候她的脚步很沉也很轻,落脚有力而轻盈无声,如同于猎物视线死角处持着猎枪步步紧逼的狩猎者,偶尔听到的符合那个年龄段的所谓轻快步伐声,也是建立在她刻意的基础上——刻意地戏弄她不屑或厌恶的人,比如他,或刻意地戏弄她自己,挑逗或挑衅她自己内心深处的空茫与怨恨。
他稍微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为什么要突然想这些?未免有些太矫情了。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会为一段脚步声踟躇的人。
亚莉克希亚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很快她们就再也不能再见面了。亚莉克希亚年纪尚小,很快就会把她生命中的那个短暂过客忘掉,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里。
厄尼斯特往来处走了两步,又慢慢停了下来。
真的能轻易忘掉吗?伊瑞丝对她好像很重要。她要是真的死了,亚莉克希亚会哭的吧。
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的情绪和感受的,也许亚莉克希亚很久很久都不能忘记她呢?
那……假如只是把她关起来,假如亚莉克希亚每天都能和她见面,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不对,不对,亚莉克希亚和他过去见过的那些人不一样,那些笼中的“奴隶”与笼外虎视眈眈的“买家”一经签订买卖契约,双方都会满意。
可亚莉克希亚连把小猫关在家里不让它到花园撒欢都做不到。
她那只橘色的小猫……好像伊瑞丝曾经也有一只?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已经死了吧。
小猫受伤的时候,亚莉克希亚会难过。那她的橘猫……和爸爸妈妈死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有多难过呢?
厄尼斯特眼看自己的思绪越发怪异,连忙又掐了自己一次。
他想这些做什么,他不是早就和他们谈好了么?格拉西亚让他把“多余的东西”处理干净,他就必须这么做。别的东西,他不在意的所有东西,都与他无关。
是的,都与他无关。
想点别的吧。
亚莉克希亚这趟是要去找伊瑞丝吧,她们好像要去游乐园,和那个在地下城卖假消息的老人一起……
厄尼斯特的神情忽然凝固了。
他为什么会放心亚莉克希亚和那样的人待在一起?
只是因为有伊瑞丝在吗?
也许是因为她答应过他,不会让亚莉克希亚牵扯到他们之间的事里。
说来也可笑,他都要杀了她了,却还相信着她照顾亚莉克希亚的承诺。
也许他可以把她葬在一个风景好一点的地方。
伪装成意外事故,亚莉克希亚就不会那么难过……
大概,这是那个为自己挣扎了那么久的女孩最后一次出门玩了吧?
……
厄尼斯特一个人回到书房的时候,卢修斯发现他的脸色很差。
于是他惊叹道:
“居然没抓到?”
几何老师也不禁推了推眼镜框:
“真是后生可畏啊。”
明明知道她说的是亚莉克希亚,他却想起了伊瑞丝·阿德拉在劳伦斯用生命挑衅他的时候。
敢一次性戏耍他和奥利维娅·诺维罗两个人,她的胆子的确不小,确实是后生可畏。
那样的狂妄肆意,而又……生动鲜活。
他想起过去被自己亲手掠夺了的那些生命。
当滚烫的新鲜血液在自己的手下流淌的时候,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所谓的“生命”与“鲜活”产生感触。
也许是因为,他又要重复这样的过程了,想方设法破开一个人的防御,寻找薄弱点,用最为尖锐的武器刺穿温热的血肉之躯,感受对方的体温伴随着生命力在自己的手下慢慢流逝,最后变得僵冷,如同那些本就没有生命力的死物一样。
他忽然发现,他无法想象那个人变成那样僵硬、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能动的尸体的模样。
*
“少家主,实验体的最后一次体检时间定在明天吗?”
“提前到今天下午。”
他没有犹豫地说。
无论如何,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事,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发生变动,过去一样,未来也会一样。
……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