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魔女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伊瑞丝把城市没走过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地图解锁进度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她在星罗棋布的高楼大厦中,找到了最高的那座,飞跃到了它的天台上。
晴空之下,她俯瞰脚下聒噪的风和姿态各异地行走或躲藏着的人,渐渐地,太阳从她的眼睫底下升到了瞳孔正中央,刺目眩晕的游移光芒在她的视野中模糊闪动着,光阴倒错,多年前的一瞬月光之下,她瘦削而挺拔的身躯就如此时一样立在圣婕斯宫高高的露台之上。
“你对我们的决定,有什么不满吗?”
身着红衣的女人斜斜提着一柄赤色法杖,单手环于胸前,安然欣赏着被逼至露台边缘的伊瑞丝脸上的神情。
7142年的伊瑞丝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与两年后在凯特琳王国赛场上的她没什么不同,她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眸色淡漠地看着身前杀气毕露的众人。
“一直不满。”
她的右手覆盖在左手掌心,缓缓擦拭着上面的两道伤痕周围的血迹,视线的最后落点是女人刚刚使用过的法杖。
让她受伤的罪魁祸首。
“几年前我就不应该饶你一命。”
女人转了转手中的法杖,将其尖端轻轻搭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小孩儿,现在自缢的话,你可以少去很多痛苦。”
彼时一身锋芒尽皆外露的灰发少女浅浅勾起一边嘴角,状若乖觉地点了点头,单手撑在一旁护栏上,一仰头就坠入了身后无尽夜色里。
女人领着下属快步走至护栏边,凝神一看,向下坠落着的少女正努力朝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不能放过她。”
女人留下一句话,化为一段红纱往伊瑞丝的方向疾速卷去,身后的一道道黑影也跟随她化形坠落。
在红纱逼近胸口之前,伊瑞丝的双眼已经被满目的赤红纱布蒙蔽,她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她在劳伦斯地下城的拍卖会上拍下了一件据说是从拉米瑞兹家族盗出的稀有法器,根据拍卖会的描述,那是一件能让一座城池眨眼间消失的强劲武器。
那件武器的外观如同冬日的枯枝,普通又简陋,却受许多人惦记——尤其是当时为劳伦斯地下城实际掌权人的斐妮帮派首领。
那时伊瑞丝在地下城生活还没多久,没有渠道了解地头蛇对这件拍品的兴趣,但她在发现自己首先出价了一次就无人加价、顺利拍下产品之后,就预感到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展台上,第三锤还未落下时她就已经转身试图离开会场,却只觉后颈一痛,再醒来时,她的眼睛被红色的纱布紧紧蒙着,手脚都被禁锢在椅子上。
拍品早就落入对方手里,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你是谁家的小孩儿,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玩儿?”
一道慵懒随意的嗓音这样问道。
此话一出,伊瑞丝定下心神:
“我和我父亲走散了,他会来找我的。”
说话的是个女人,她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说:
“我在问你的姓氏。”
沉默一瞬,伊瑞丝果断道:
“昂赛汀。”
四大家族里,诺维罗和拉米瑞兹的姓氏她不敢轻易沾边,以免消息传出惹来诺维罗家族的注意,而维格拉斯家族由于反禁忌魔法与地下城许多势力结仇,她不清楚劳伦斯这边对禁忌魔法的态度,只好报了个看起来和大家都没什么矛盾的昂赛汀家族。
再往下的家族她就更不了解了,不敢拿它们瞎编。
女人好半天都没说话,忽然之间,伊瑞丝的脖颈被人用力捏住,她心头一窒,感受到脖子上的手力道逐渐收紧,呼吸愈发困难。
她猛烈地挣扎起来,然而无济于事,直到最后失力,意识陷入涣散。
一道吐息落在她的耳边:
“我刚刚问过了,主家现在没有孩子在地下城,撒谎的小鬼。”
伊瑞丝昏迷之前想把这个离谱的世界干翻,她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地下城老鼠为什么会和听着就高不可攀的昂赛汀家族有关系?又是什么她不知道的肮脏纽带吗?
烦死了,毁灭吧。
*
再再次成功睁眼,伊瑞丝的第一反应是真是撞了大运,这会儿还没死,但当女人愉悦地把手重新搭上她脖子的时候,她笑不出声了。
“你应该庆幸,我很喜欢你因为窒息濒死时的表情——”
伊瑞丝拼命攥住对方的手后发现,女人这次没有将她固定在椅子上,可无论她怎么用力掰扯对方的手腕,那只布满老茧的手仍不动如山地按着她的脖子,动作随意得如同提着一只待宰天鹅。
随着吸入氧气的逐渐减少,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最后在猛烈的濒死恐惧中昏迷。
又经历了数次清醒至被迫昏死之后,她在这里失去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只知道她一恢复意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去折磨,她永远也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在这一次折磨中死去。
细节的东西她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能想起来女人折磨人的花样很多,那段时间她的记忆底色都是暗红或灰黑色的,如果要往记忆的海洋深处探究,在触及海水表面的那一刻身体就会产生不自主的应激反应,僵硬、惧怕亦或是反胃——差不多是这样。
那个年纪她要是白着脸走在卡卡尔的地面上都会被带去警署等家长。
又一次在冰冷的地面上缓缓醒来,她浑身抽痛,明明没有枷锁却动弹不得,最初她只能听见自己纷乱发颤的呼吸声,在察觉门外女人的说话声后,她将指甲卡进肉里,逼迫自己安静下来。
她渐渐听清了女人的话:
“明天早上就能送到……”
“储能严重不足,预计还要等几年……”
“那边的消息都掐断了,但是契约的事还没办法……”
“时间长了,契约能量已经很淡了,会有办法的……”
“好的,一定尽早送过去……索托斯大人,请您放心,我派了……”
“拉米瑞兹那边……消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给那边的假货也准备好了……”
伊瑞丝听得两眼一黑。
她的情报工作还是太差劲了。
女人挂了电话后就进来了,红色的高跟鞋落在伊瑞丝脸侧,她平静中带着茫然看向对方,女人蹲下拍了拍她的脸:
“最近太忙了,抽不出什么时间陪你,给你找了两条宠物。”
“宠物”刚刚落地,女人又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少家主,这边一切正常……”
“拉米瑞兹……拍卖会也没有……”
“我会留意的……”
伊瑞丝认出那两条“宠物”是毒蛇,其中一条被女人扔在了她身上,另一头爬到了她的脖颈上。
她尽力尝试了一番,仍然无力行动,身上数处同时传来痛意,她的冷汗一下冒了出来,紧紧地闭上眼后,黏腻、恶心的触感更为清晰。
她的精神似乎在某一时刻绷成了一条线,起伏的波浪在这条线上下摆动,带给她一阵又一阵汹涌的晕眩,似幻觉又似死前的视野,扭曲刺目的光影在她眼前闪烁。
像太阳直直照进了她的眼睛里,那一瞬间,她什么也看不清,仿佛视野与精神一同接受了近距离的灼烧。
死亡的预感从未如此清晰过,门外,女人的声音不停地响起,并没有终止的打算。
心跳加速,冷汗直流,她能确定毒素已经侵入她的躯体。
再继续下去,她一定会死的。
魔法元素早就使唤不动了,女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她失去了对元素的感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