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缓缓捧起一捧土。

土里沾满鲜血和碎肉，不知是师父的，还是其他修士的。

她将那捧血肉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师尊那样。

“你要为他报仇吗？”

报仇？

她想啊，可她拿什么报仇？

她的敌人是整个修仙界，她如何报仇？

师父死时的遗言仍在耳旁，不让她报仇，可她又如何甘心？

“你可以的。”那道声音仿佛近在耳边，一声声呐喊将她的理智蚕食：“凤长芸，你可以杀了他们，替北冥仙尊报仇，他泉下有知，只会心疼自己的徒弟走到如今这一步，不会怪你的。”

她眼里猩红更甚，麻木而空洞。

是啊，师尊最疼她了。

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她受到伤害。

如今走到这一步，都是他们逼的。

师尊怎么会怪她？他只会心疼她的这些遭遇。

凤长芸放下手里捧着的血肉缓缓起身，转身朝一个方向看去。

“对，杀了他们，你就能为北冥仙尊报仇了。”

杀了他们。

为师尊报仇。

“杀了他们。”

凤长芸一步步向前，仿若没有生命的木偶，口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凤长芸，你可以的。”那道声音一遍遍在她耳边响起，不断催促她走快些。

凤长芸一步步朝她的师门走去。

杀了他们……

杀光所有人……

为师尊陪葬。

清风宗不顾旧情，他们该死，他们不配活在这世上。

他们都该下去给师尊赔罪。

师尊为清风宗做了那么多，却得不到宗门一点庇护。

是他们欠师尊的，该还。

她意识仿佛被拉入深渊，所有声音都在一遍遍重复，杀了他们，报仇。

替师尊报仇，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凤长芸！”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将她的意识从深渊中拉回几分。

凤长芸木讷的眸子转了转，闪过一丝茫然。

她看向来人，眸底的猩红十分可怖。

沈听寒脸色难看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会入魔的。”

她缓缓低下头，猝不及防对上了河中的倒影。

倒影中的她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头发凌乱，眼神呆滞而涣散。

她盯着水面看了好久，恍惚间意识到那是她。

她都快要认不出自己了，意识浑浊不清间，她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模样，高傲清冷，天之骄子。

跟现在简直天壤之别，她自己都要认不出自己了，难为沈听寒还能认出她，她自嘲的想。

“入魔又如何？”她看向沈听寒，眼神空洞洞的：“这世上只有师尊在意我，只有他关心我冷不冷，饿不饿，可是他死了，我就算入魔，又能如何？他若能活过来，打我骂我杀了我，我都愿意的。”

沈听寒静静的看着她，眸光黯然，袖子里的手慢慢攥紧。

良久，他才低声说出一句话:“北冥仙尊不会再回来了……”

凤长芸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又看向平静的湖面，水中泛起波纹，又转眼归于平静：“沈师兄……不，我现在已经不配叫你师兄了，沈听寒，你马上就要继任掌门之位，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还是莫要再来找我，损了你的名声。”

他前途一片光明，她却被整个世界追杀，凤长芸心里悲戚，真可笑啊。

当年他们并称为修仙界年轻一代第一人，话言犹在耳，如今却走向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他未来一片坦途，她却已是穷途末路。

沈听寒走到她面前，眼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名声？全凭别人一张嘴，我要名声有何用？”

凤长芸看向他，不懂他什么意思。

沈听寒深吸口气，道：“我在乎的。”

她眸中闪过不解。

沈听寒直视她的眼睛，眼神坚定：“这世上不是只有北冥仙尊在乎你，我也在乎。”

凤长芸愣了愣，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什么意思。

沈听寒又重复了一遍:“凤长芸，我说我在乎你，我在乎你开不开心，难不难过，冷不冷，饿不饿，你听明白了吗？这世上不是只有北冥仙尊在乎你。”

凤长芸听明白了，呆滞的双眼里闪过不解，她仿佛第一次认识沈听寒：“你该知道，我都做了什么……”

“我相信你。”

一句话将凤长芸下边的话堵在喉咙里再说不出来。

他说他相信她？

整个修仙界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就对她喊杀喊打，他却说他相信她？

连清风宗都不敢这么斩钉截铁的说相信她，可沈听寒却敢。

眼泪猝不及防就掉了下来，又被她倔强的擦去，凤长芸麻木的眼神里多了丝异样的情绪：“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的。”沈听寒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凤长芸，我了解你，你不可能杀长明仙子还灭她满门，你也不可能将宋佑一个五岁的孩子杀人分尸。”

“我认识的凤长芸，善良大度胸怀天下，常常为了别人打抱不平，又怎么会行这种恶毒之事？”

凤长芸眼泪快要控制不住，被整个修仙界误会她都没哭，可这一刻突然被人理解和信任，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所有的情绪好像一下子找到宣泄口，眼泪如洪水般控制不住。

沈听寒伸手想碰她，却在碰到的瞬间又缩了回来。

凤长芸边哭边抬头问沈听寒：“可是沈听寒，我能怎么办？他们不信我，我该怎么办？”

她像个迷茫的孩子，固执的在原地打转找不到方向。

沈听寒抬起手，指尖略微有些颤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

整个修仙界都恨不得除她而后快，她已经变成这样，又何必拖沈听寒下水？

凤长芸低下头苦笑一声：“你不用安慰我，快走吧，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

沈听寒却一把抓住她：“跟我走。”

“去哪？”

“先躲起来，你别出来，等我解决好这一切就去找你。”

凤长芸自嘲：“没用的，你解决不了。师尊杀了追杀我的人，就算是为那些人报仇，他们也容不下我。”

沈听寒抓她的手紧了几分，不知是不是凤长芸的错觉，他眼圈似乎红了。

“凤长芸，就这一次，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不管出什么事，你都要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凤长芸没说话。

沈听寒抬起她的头：“至少，在我回来找你之前，你躲好。”

她咧了咧嘴，想笑他天真，可看到他眼里的哀求，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是因为沈听寒的话，还是她心里也存有一丝希望想洗刷冤屈，为师尊正名。